情结重庆16
力民
当罗亦将两个最小的画框包装好以后,擦擦额头上的汗,想起还有余下的几幅画作仍然摆放在展览大厅里,而那些作品都是装饰在体积很大的画框中,自己一个人根本就拖不动,就犯起愁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气力再来摆弄它们。她望着斜靠在沙发上的导师,希望他能帮下手。可是,那位老先生早就显出一副有力无气的样子,甚至比一个老妇人还要孱弱。
“要不,我去喊些人来帮忙?”罗亦试探般地问。
“不必了呀…”陈尘飞摆摆手,尽管声音显得气量不足,但在颤颤巍巍当中传递出的态度却是坚定不移。
还是在中午12点半,刚刚吃完午饭。罗亦就准备到组委会去,请他们找人帮忙包装托运展览作品,因为人家原本就有这项业务,却忽然遭到陈尘飞的拒绝。他一脸严肃地对罗亦讲:就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人家啦,主要也是不放心那些人,他们都是些外行,没有一个像是懂得包装技术的。另外,瞧他们一个一个的熊样子,做起事来稀里糊涂的,包装不好就会出现很多纰漏,万一出现了问题,这其中的损失就无法弥补。而自己完全有能力轻轻松松就把这些画框包装的结结实实。
“就别麻烦别人啦。”到了这个时候,陈尘飞依然坚持己见,他喘着气说:“再等等吧…等我缓缓劲儿…缓过来了再做也不迟,反正也不着急嘛…哎呦,你看我这个坏身体呀,说不行就不行了…”
“所以才应该让人家做嘛。”罗亦立刻接上话茬儿:“您想呀,我们这里即没有工具也没有包装材料,人手也不够。您不是说咱们明天就要返回去吗?说不定都来不及了…”
“不行就再耗两天嘛,时间还不是咱们说了算。”陈尘飞打断对方,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再说工具和包装材料还可以找他们要的,他们也不会不给的…”
“可是…要是人家组委会的人都走了呢?我就知道他们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呢!”罗亦辩解道:“到了那个时候,找谁来管我们?弄不好我们就得自己花邮寄费,还要支付多出来的住宿费、饭费…”
“没问题的,你这是操得啥子心嘛?”陈尘飞不紧不慢:“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什么邪!从前呀,我一个人到深山老林里写生,没有向导,没有帮手,没有交通工具…全靠我一个人,不吃不喝在山里糗上一天,然后沿着山路走回来,说是山路,其实根本就没有路。然后随便找一家农舍就住下来。那里面,人和猪住在一起,我也不计较什么。我是怎么过来的?要知道,作为一名画家,就是要体验各种生活带给我们的感受,如此才能创作出生动的作品。这叫什么?这叫独立性。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具有个性的作品!”
罗亦不再说话。她想不出自己包装画框与创作有怎样的关联,想不到为什么自己好心的一句话竟会勾出对方那么多言语,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导师在讲些什么道理。不过,这使她想起自己年幼时的很多生活经历。但是,她心里还是觉得这位老人家今天变得有些难以理解。本来昨天都说的好好的,由曹哥和栗炜负责找工作人员,将这些画框进行包装,然后托运回原地。可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他不知为什么又变卦了,死活也不同意让组委会安排员工去做这件事,就连形象也一下从具有文人气质的大叔变得像一位病病殃殃的老大爷,让人禁不住产生了些许怜悯。这些都是罗亦无论如何都弄不明白的。
其实,陈尘飞这种找别扭式的做法是大有原因的。在他看来,罗亦是自己一手培养的学生,是一个单纯、听话的女弟子。对自己总是有着一种依赖,总是很沉静地等待自己的吩咐,从来都没有单独外出活动的愿望。而且,这种状况已经延续了很久。还是在十几年前,那时,罗亦还是少年宫美术班的学生,她的家里出现了重大不幸,在一次车祸当中,她的父母双亡。从此,罗亦便因为经济原因不来上课了。作为少年宫的带班老师当然不愿意眼看着失去一个具有才华的学生。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资助罗亦继续学下去,不仅学习美术,甚至所有的学业都得到了帮助。可以说,没有陈尘飞的关照,罗亦是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很多人看来,也亲近得就像父女一样。可是,自从参加了《长江颂》活动之后,渐渐地,自己那位性情乖巧的学生就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活跃起来,时常想出去参加一些聚会,还有一次甚至提出准备到北京发展的想法。陈尘飞看得出这其中所包含的内容,知道自己的这位女弟子开始变得不安分了。他当然是舍不得了,想了许久,‘这究竟是受谁的影响呢?’原已为这一定是受到了曹哥的蛊惑,因为那小子总是显得火急火燎,到处乱窜,鼓动别人围绕他的鬼主意打转转,这在很大程度上都会对罗亦造成邪恶的影响。一直到昨天晚上才知道了这其中还另有人在。
晚宴以后,罗亦就不知去向了,陈尘飞心里盘算:“她肯定又是跟着什么人外出活动了,兴许是去了‘洗象池’?怎么就没和我打声招呼呢?”他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觉得无比憋闷,围着房间转来转去始终不能安宁。想做些什么,却没有任何心思。想睡觉,又没有一丝睡意。于是来到宾馆的外面闲逛,可外面也没有熟人。他忽然间想起有关杜古道与餐馆女老板的传闻,心里觉得那么土的一个老东西怎么还能制造绯闻呢?他又想起,晚餐结束的时候刘竹海就曾经邀请过自己,说夜宵时一起到渔歌唱晚餐馆坐坐。尽管在此次参会的所有书画家中他仅仅与刘竹海彼此熟悉,但是,由于他当时还没有那种兴致,所以也只答应对方了一个活话。现在,整个雁翎山庄都显得那么安静,想必很多人早都安排好自己的晚间活动,只留下自己一人孤孤零零的。因此,他决定去湖边那家叫做‘渔歌唱晚’的餐馆。其实,他以前一直想与罗亦一道来这里消闲,几次提起来,对方都推辞了,总是说最后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只希望去看‘象池月夜’,可是,陈尘飞却因为以前曾经去过那里多次,到了现在这把年纪的时候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所以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
当陈尘飞一个人来到距离湖边不远的地方时,他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处暗影的地方向湖边遥望,仔细辨别在那里落座的食客,他要看清楚到底都有哪些人聚集在这里,自己应该选择和谁坐在一起。不过,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形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首先就看见了栗炜,因为他就坐在一盏大红灯笼的附近,灯光的色调使他显得红光满面,神采奕奕,而他的对面则是自己的学生罗亦。他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盯了好一会儿,才感到心里闷得发慌。
这一幕对陈尘飞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虽然他以前一直都是怀疑曹哥,可从心里面并没有把他当做一回事。他觉得那小子不过就是一个糙人,不学无术,相貌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成很多。他相信罗亦不可能听从这种人的摆布。可这位栗炜就不同了,听别人介绍,年纪轻轻的已经当上了处长,还是个什么学者,一所知名大学的客座教授…他心里感到有些别扭,立刻就想到自己在年龄上的差距,觉得由于对面那两个人年纪相当,以至于让他还感到心里发虚。
可是,陈尘飞可不是那种喜欢退缩的人,他喜欢挑战,这些特点就经常体现在他创作的过程当中,越是具有难度的题材,就越是充满了尝试的欲望,一次画不好就会接二连三地工作下去,直到满意。
这样地,他镇静了好一会儿,很随意的迈着方步,轻轻地走到他们的一旁,友善地向他们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刘竹海那一桌走去。因为,他只是一个人闲坐。可以说,在那一刻,他绝对充满了自信。
果然,也就是过了几分钟的时间,罗亦便离开了栗炜,坐到了陈尘飞的一旁。
……
怎样才能将她拴住呢?那天夜里陈尘飞从‘渔歌唱晚’回来后就睡不着了,尽管他也喝了一些啤酒,而且从那以后罗亦也一直坐在自己身旁,最后一同回到山庄。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不能平静。他努力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她会去北京吗?这事情还没有完。绝对没有!”后来,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记起了自己的一位远房亲戚,是不久前刚刚从台湾到大陆发展生意的女老板。尽管平时联系不多,却知道她目前正在重庆考察市场。她准备开办一家文化艺术品公司,眼下正需要找人帮忙。以前曾经求助过自己,不过当时因为正在忙碌《长江颂》的事宜而没有顾及,现在想起来觉得真是一举两得。
……
“对啦!”陈尘飞忽然睁开眼睛喊道:“我都忘了,有这样一件事还没有跟你说呢。”
罗亦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导师。她刚才觉得他坐在沙发上睡过去了,奇怪他怎么会突然醒过来。
“你不是经常想找个实习的单位吗?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地方呦。”陈尘飞喝口茶:“很走近的关系,一位台湾来的大老板,专门做文化艺术品呦。她原来想让我出任他们的艺术总监,可是我怎么可以做那样的事?所以呀,我就想到推荐你…”
“我怎么行?我都没有工作经验呢。”
“说你行,你就行。背后还有我嘛。我看行…”
“可是,我还想去北京发展呢…”
“北京?北京啥子好嘛?”陈尘飞放下茶杯道:“北京,你去找啥子人嘛?”
“栗处长说他会帮我的…”
“你看看,我就猜着了。那不过是说说而已。”陈尘飞不屑地说:“没那么简单吧?你想想看,那是当北漂呦,住在哪?租房子要花多少钱?怎么吃?是要自己做饭的!还有洗衣服、买菜、交水电费、交通费等等,什么都要自己完成,什么都需要花费,这可不像咱们在重庆一样啊!”
罗亦听罢,一下就没话了。她知道对方说的是很实际的事情。
“所以呀,社会是非常复杂的。”陈尘飞抓住机会继续道:“有的人净会说一些便宜话,实际上是靠不住的。有的人呢,徒有一副好皮囊,实际上败絮其中。还有的人,自以为多么了不起,可什么本事都没有。专会哄着女孩子开心…你说对吗?”
“您说得对。”罗亦附和地说:“不过,他们说可以先联系个单位接收我…”
“哪个才相信?”陈尘飞把身体挺得直板板的:“让他来找我谈谈。要写保证书,签协议,盖章按手印儿…”
罗亦听着笑了出来。
“笑个啥子?”陈尘飞疑惑道:“有什么好笑?生活可不是玩笑的。”
“我是在想,也不必那么苛刻…”
“苛刻?这叫苛刻么?这是一板一眼的做事;踏踏实实的做人。你们年轻人呀,真是太浮躁啦!就是没吃过亏,上过当。现在社会上好复杂,坏人可不少呢呀…”
“瞧你说的…”罗亦没敢继续往下说,她知道这种谈话自己占不了上风,于是赶紧换个话题:“咱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我看您的身体也不好,您不是说现在身体是最重要的吗?所以…”
“所以还是让他们做,对吧?”陈尘飞板着脸说道,他目光直视着对方,仅仅过了片刻却又忽然变得和颜悦色:“好啦,我同意,我还没那么糊涂哇…”
罗亦松了一口气,觉得老师的病情可能好转了。她确实感受到,老师的心情经常是一阵一阵的发生变化,有的时候僵硬的像冻肉一样,有时候也会灵异的令人不可捉摸。
“那,我去给他们吩咐一下?”罗亦站起身,她想趁机把事情做成,省得再生出什么其它的枝节。
“快去快回。把这两幅画也拿过去,让他们照着样子做。”陈尘飞叮嘱道:“对了,你可不要和他们订什么协议,要先进行谈判,如果到了需要谈的时候,你就通知我,由我来跟他们谈,知道了吗?”
“您放心吧,离那一步还早着呢!”
罗亦一边说着已经拿着那两幅作品步出了房门。只有陈尘飞依旧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对方离开的方向。他忽然想:“这些都是为什么呢?她好像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思,尽快的离我而去?还是有着其它的打算?她刚才还在显示去北京发展的态度,一瞬间就好像与此还有着很长的距离,这难道就是那家台湾公司的诱惑?唉!人那,总是这样变化无常!”
其实,罗亦根本就没有陈尘飞想象的那般复杂。她只是想抓紧时间把那些托运工作交代完毕。一来自己省了气力,另外也防止那位导师再次变卦。如果是这样,那可就把自己害惨了。
……
展厅就设立在二楼的多功能厅,这里原来是用于会议、娱乐等活动的场地,经过简单的布置就成为此次展览的场所。
这个时候,曹哥正在这里监督山庄的员工进行清场。国画作品很好处理,只是卷起来,按照尺寸大小进行捆扎。这些工早就结束了,剩下的就是那几幅油画作品,已经从墙壁上摘下,斜靠在墙边。因为罗亦曾交代这几幅画由他们自己包装,所以只等他们到来。他不时的看下手表,专等她的消息。另外,栗炜也说要到这里来参与收尾工作,可都没有到。
到了接近下午4点钟的时候,栗炜手里提着两幅画作和罗亦一同走了进来,这使得曹哥有些好奇,心想等了快一下午的时间,他们才姗姗来迟,肯定又在某个阴暗角落里纠缠。
“都什么时间了,你们还真沉得住气。”曹哥劈头盖脸地嚷道。
“这不是来了吗?有什么好急的?”
“你是没事了,我还想在晚饭之前把所有东西都运走呢!”
“来得及,有我在呢。”栗炜立即招呼工作人员:“你们都听罗小姐的安排,加快速度。”再转向曹哥:“别急嘛!一会儿就完。我跟你说点事儿…”
“准是私事儿。”曹哥疑惑地望着对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肯定与罗亦有关。”
“就算你猜着啦,你简直就是个算命的。这本身就是明摆着的,还用猜?傻子都应该知道。”
栗炜将陈尘飞准备安排罗亦在重庆一家公司就职之事讲了一遍。
“这算什么?咱们管得着吗?”曹哥转着眼珠儿:“刚才那么长时间就说这个?有用吗?”
“我想让她到北京来。”
“让罗亦到北京发展?你们什么时候密谋的?”
“嗐!已经好多天了…”
“却从来没跟我说过。”
“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什么好说的?”栗炜把曹哥拉到大厅的一角:“我原来想把她介绍到我们会里,我们那里准备招人呢…”
“考公务员?你们会那么好进?如果考,你怎么见得她准考得上?如果考不上,你又怎么安排…”
“先做临时工呀…”
“一边呆着去,如果那样,后面的事就很麻烦,到时候恐怕是费力不讨好。”
“那该怎么办?明天就散伙啦…”
“听我的,来个顺水推舟。让她先去那家公司,然后再让她去鼓动那个老板呀!”
“有什么用呢?”
“鼓动那家公司到北京来发展呀”曹哥轻声道:“就凭你我二人的道行,肯定能把那家伙哄到北京来…”
“能行吗?”栗炜有些犹豫。
“只要她把公司设在北京,公司的员工自然也要在北京嘛!那时候,罗亦不就跟过来啦?”
“人家会听你的?”
“也未必不听,他反正是在考擦市场,无论如何,北京也是有优势的。”曹哥似乎很是自信:“你必须拍着胸脯告诉罗亦,你在北京地区的各个方面很有人脉,万事皆没问题就行了。到时候,人家罗亦如果真想来北京,自然会想尽办法去影响那位老板,如此一来岂不就…”
“我哪有神马这方面的人脉?”
“你忘了,你们联合会本身就有这个方面的职能,很多人还是这类协会的理事,影响市场认知肯定没有任何问题。而那位老板也一定非常看重这样投资环境…”
“他们那些人都不搞经营…”
“外行了不是。他们虽然不搞经营,可那些评比呀、鉴定呀、宣传呀、推广呀等等都帮得上他们忙。”
“你也得出面!”
“没问题”曹哥一点儿也不推辞:“到时候,有提成的时候,也不能忘了我。”
“那还用说?”栗炜显得并不是那样有把握:“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呢。”
“好啦,”曹哥道:“事到如今,明天我们就要和他们说声再见,也许一切就此结束。也许我们还能后会有期。以后的事就要看随机发展,有情人终将出轨嘛…”
“什么话呀?”栗炜有些哭笑不得:“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味儿了,那么难听,那么淫秽。那么没文化,那么…”
“好了好了,招出你那么多不满。实际上…”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种非常单纯的没有任何杂念的交往而已。”
“对,好哇。是我的内心阴暗,行了吧?”
“承认就好。你就有这么一个优点,知错认错。”
曹哥知道对方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因此也不在辩解。他只是在心里盘算:说不定,这没准就是另外一笔生意。这样说来,本次活动,将会带出n个可以介入的机会,利用它们,找到切入的缝隙,所有这些都将编织成一个圆满的‘打屁股’的故事。哼哼…
……
欢迎续接
2014.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