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动—非同寻常2

朝歌

到了第三天接近中午的时候，V市卫生局法制监督办公室的杜主任首先来到局长办公室。他和疾控防治中心的邹主任都是依照范局长的吩咐行事，然后约好到这里商议工作日程的。在这之前，邹主任曾打来电话，说自己因为临时有事，还要耽搁一会才能到达。

范局长之所以约这两个人来谈事，是因为在他内心中一直积攒着一个解不开的心结。还是在很长时间以前，V市一直存在着一场关于转基因食品的讨论，而持截然相反观点的代表双方便是卫生局所属的疾病控制中心与农业局所属的动植物研究所。早在V市进行培育所谓‘聪明型动物’的时候，疾控中心就有过不同意见，认为不应该提倡得开展此类项目，并且涉嫌违反国家有关法律法规。可是，那个时期，动植物研究所的项目是得到V市有关领导默认的，因此那些不同意见也仅仅表现在学术方面。

到了后来，对方在转基因方面的研究范围逐步扩大，不仅用动物进行试验，还进行农作物方面的试验，尤其用转基因产品作为饲料的主要原料，这就引起疾控防治中心更多的担忧。他们曾将此问题上报给市卫生局。认为：许多食品生物本身就能产生大量的毒性物质。现有食品中的毒素含量并不一定会引起临床症状。可是，如果处理不当，某些食品就可能引起严重的生理问题甚至死亡。认为在转基因食品加工过程中，由于某种基因的导入，会使得其中的毒素蛋白发生改变，于是就可能产生各种毒性。无论如何，从理论上讲，任何基因转入的方法都可能导致遗传工程体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化，包括多向效应。这些食物不仅包括生产的食品，同时也包括饲料。

他们还根据报道列举了很多事例：国外已经发现一种基因工程大豆会引起严重的过敏反应；用基因工程细菌生产的食品添加剂色氨酸曾导致37人死亡和1500多人致残；在美国许多超市销售的牛奶中含有在牧场中施用过的基因工程的牛生长激素；某个基因工程公司生产的耐储藏、便于运输的西红柿，它们含有对抗抗生素的抗药基因，这些基因可以存留在人体内，如果抗生素标记基因转移到肠道被肠道微生物所利用，产生抗生素抗性，就会降低抗生素在临床治疗中的有效性，对人类健康造成威胁等等。认为这种人工的特性和缺陷将会不可避免的一代接一代的流传下去，还会影响其它有关及无关的生物,它们将永远无法被收回或控制, 后果是目前无法估计的。

因此，他们提醒说：目前这种研究试验缺乏实际的应用价值，有可能引起不可预知的风险。

但是，由于那个时候是V市的转型期，正处于寻找各类项目的氛围当中，其中确定的项目之一就是为了开展狩猎活动，培育‘聪明型动物’。因此，范局长顾虑重重，考虑再三，权衡各种因素，最后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并没有做出明确的反应，这件事就被悄无声息地搁置起来。

现在却不同了，事情惹出来了，魔盒打开了。范局长凭直觉感到：眼前的情况似乎已经表明，本次病毒的起源很有可能就来自这些人所从事的研究项目当中。当初可以把它当做学术交流而平和对待，可是，当事情已经发展到划分责任问题的时候，这就不是双方在这件事上做些学术讨论的事了，也绝对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他自然联想到以前发生的‘非典’事件，那一次就有一些官员受到影响。他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这一切无论如何也该有个说法了。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据范局还打听到，有个叫杨双的人正是从动植物研究所借调出来，针对山林里那些转基因动物，进行一项所谓的生命科学试验项目。就此，范局长根据这一消息做出了一个假设：也许，黄主任正在从事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活动，尽管他并没有直接与山林里的动物有过接触，但是却可能通过提供转基因饲料，与那个所谓的生命科学实验取得了联系，通过杨双等人的活动，间接地接触到病毒。

范局长之所以让杜主任去V市饲料管理办公室了解有关最近一段时间的饲料配制情况，是因为这个部门除了负责有关法律法规方面的事务外，还负责组织开展本市消费环节食品安全监督管理和卫生执法监督工作；组织开展整顿和规范医疗服务市场工作，组织打击非法行医，督查督办重大违法案件，他们与社会各界有着很广泛的接触机会。正因为如此，该部门与饲料部门主管科技与标准方面的人员也是来往频繁，他不仅与黄主任相识，也与他们单位主管标准的负责人曹工近乎朋友，而且是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朋友了。其实，在这座很小的县级市，很多部门的人彼此间都是很熟悉的。

范局长想：如果事情真的如此，即便能够间接的沾上边，其中的责任问题也不言而喻，自己这边的处境就要好受的多。他知道，从一个大的范围来看，一种莫名疾病的出现，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原因。无论如何，V市的动植物研究所从事的很多项目都存在很多疑问，逃脱不了责任的追究。所以，他才想到让法制部门来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这一次杜主任报告的消息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他形容这一次就是扑了一场空。说主管标准的曹工讲起话时总是吞吞吐吐，似乎有很多难言之隐。比如：在询问黄主任目前在什么地方这件事上，对方就支支吾吾，开始说开会去了，后来又说下基层了。费了好多周折之后又改口了，给出了一个令人将信将疑的回答：听说大概在一周前，黄主任休年假了，带着他们全家而且还有一些邻居组了一个旅游团到海南玩儿去了。至少要一两个星期才能回来。

杜主任一边向范局长汇报心里还在暗自琢磨：怎么会出现如此大的跨度呢？这怎么又会是听说的呢？旅游也需要像透露绯闻一样的难以启齿？也没听说我们这里的有那个部门修过年假，难道出什么事儿了啦？以前，他就有一个朋友因为经济问题‘出差’了，很久之后才得知真实的情况。他决定等汇报结束后再进行多方面的核实。

“听他们瞎扯呢！” 范局长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这些日子心情一直压抑，这时终于爆发出来：“都到这份儿上了，还在隐瞒！我跟你说，你赶快去查，把他们都找出来，也说不定这帮人都被隔离了。八九不离十！”

“隔离？您怎么知道？”杜主任有些惊诧。

“我当然知道，这是市里的决定，只是口头传达，没有发文。这是为了避免引起社会恐慌，所以都尽量保持内紧外松。”范局长显然觉得己方是受到了愚弄：“你想想看，这种时候首先是防止扩大事态，限制一切外出，怎么可能让那么多人跑到外地？哼！瞎话都编不利索！”

杜主任呆呆地愣在那里。他在想：局势竟然有这么严重？！一般来说，凡是与食品卫生相关的文件，自己这个部门都应当知晓。可是，局长所说的这个决定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

“我告诉你，” 范局长翻阅了下办公桌上的一个小本子：“隔离人员都安排在人民医院半山处的住院部，你赶快去，把这些人，就是与黄主任有关的人，把他们的诊断病例都传给我。”

“我打过电话，那边说黄主任不在这里，他的直系亲属也不在，根本没来过。不过，其他人可能在…”

“你亲自去问过情况吗？”

“没…有…，他们…既然都隔离着，所以，不…方便…”杜主任有些口吃。

“你也没问过那些医务人员？”

“这…这…好像是由邹主任他们…”

“哦，对了。都把我气糊涂了，这事儿由邹主任管。”

“不过，”杜主任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医务人员，我倒是打听出一个人，您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曾经被媒体采访过的自称是医务人员的人。名字叫什么星星，被诊断为疑似传染病，现已住院治疗。她其实不是正式的医生…”

“你说什么？你确定那人不是医务人员！”

“肯定不是。”杜主任态度坚定：“是这么回事，您还记得不久前车祸的事吗？因为野猪跑上公路引起的车祸？”

“记得。”

“当时黄主任、牛局长，还有好多人受伤了，住在人民医院。就在那个时候，这个叫星星的人作为志愿者帮助照顾伤员，据说此人是护校毕业的，有一些专业知识，后来就留在医院当了一名合同工。”

“那又怎么样？”

“据说，这个叫星星的人与黄主任沾亲。据说，黄主任是她姨夫的哥哥。她老公也在饲料行业，她与黄主任的女儿莎莎关系特别好，所以，那些与她有来往的亲戚朋友都无一例外的接到通知，被请了进来，大概有14个人。”

“这可不怎么好。” 范局长喃喃地说。

“为什么？”

“外面报道说，她护理的那个患者是在医院内感染的。”

“不过，她本人却是与饲料沾边的。”杜主任望着局长，眨着眼睛缓缓说道：“如果…如果…”

“什么如果，如果的？直说！”

“我只是猜，如果…要是她首先有病。这个过程是：比如可能是她的亲戚朋友得病啦，再传染给她，她后来又传染给被护理的患者呢？”

“有证据吗？”

“如果，她老公加工的饲料就是提供给山里面的那批转基因动物，如果像咱们调查报告中说的，他们这样不断的与病源体来来往往，那就可能无可避免的携带超级病毒，这就搭上边啦…”

范局长眼睛发亮：“也是哈，究竟是谁传染谁呀？都安在我们身上？如果是她把病毒带到了医院，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时间、地点、源头都值得注意嘛。起码是值得怀疑的！”

“这只是一种可能，”杜主任擦擦头上的汗，凑近局长：“如果假定他们就是源头，也就是说，当初她在医院护理病人的期间，就不知不觉地将某种毒素带进了病房，最初的时候还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后来，随着患者逐渐增多，就引起了一系列的问题，那么…”

“那么问题的性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她是一个毒王呀！”

“对呀！我就是这么想的。”杜主任显得无比激动：“我还觉得，种种迹象表明，也说不定黄主任是在有意的规避，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所以有充分的准备。第一：他不住院，躲藏起来；第二：让下属说谎，或者是对下属隐瞒；第三：很可能媒体上针对卫生系统的指责都是他有意安排的，目的是转移视线…”

“你在说什么？！”

“啊…是这样。您想，那个叫星星的女人就是以医院内部人士的身份发表言论的。她明明知道自己刚来医院不久，只不过是个临时工。”

“还要搜集有关证据，要对这个假定加以证实…”

“我觉得都到这个关键时候了，必须要进行反击…”

“要查一查法律法规方面的规定，最好能够按照我国现有的法律条文进行…”

“我早就查过啦。”杜主任在自己携带的公文包里翻找，很快抽出一份文稿：“您看，这是我摘录打印的有关条文，这是国家科委的《基因工程安全管理办法》，还有农业部的《农业基因工程安全管理实施办法》，都有明确规定。首先就是：他们经过审批程序了吗？其次就是如果发生重大人身伤害，是要罚款的！只是这些《办法》中规定的罚款太少了。”

“罚不罚不是主要的，关键是区分责任问题！”范局长接过文稿快速翻阅了一下：“我看这样吧，你想办法组织一篇稿子，也可以先发出去，看看效果。同时收集证据，一旦出现情况，要借助法规保护自己，全身而退，懂了吗？”

“难道…我们…还要照顾他们的面子？…”

“还是谨慎点的好嘛…”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传来一阵扭动门把手的声音，因为门是被锁着的，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令两人的谈话立刻停顿下来。范局长愣了一下，示意杜主任过去开门。

“有发现，有发现！”进来的是邹主任，他有些兴奋，刚一进屋就立即压低声音嚷了起来：“嗨，竟然被我无意中碰到了！”

范局长与杜主任都显得很是莫名其妙。

“黄主任等人都在‘红楼’，准确的说是那附近的一处独立院落。那里原来是一处私营会所，是专门接‘红楼’客人的，老板是黄主任的朋友。”

“他竟然躲在那里？真没想到。”杜主任有些意外：“你是怎样找到的？”

“那老板也是我的朋友呀，你们不也全认识吗？”邹主任绘声绘色地说：“我刚才顺便去那家会所办点私事儿，就在走廊拐弯儿的地方，听见旁边小路传来高跟鞋跺地发出的哒哒哒哒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孩从餐厅那边过来，右手提着一个塑料兜，里面装的大概是吃的，走进了一个套院，就是往西一拐弯的那边儿。我觉得这姑娘好像在哪儿见过，心想这是谁呀？不像是新来的，也不是原来的小姐。再一琢磨，这儿的人我差不多全认识呀。哦！后来想起来是黄主任的女儿。我就想，她怎么来了？一问老板才知道，原来黄主任也在这儿，都住在‘桃花园’里好几天啦。”

“你亲眼见到黄主任了吗？”范局长平静地问。

“见到了…”

“你就不怕被传染？”杜主任面色紧张。

“没事儿。这次的病是接触性传染，不太容易得。我就跟他聊一会儿，隔着距离，没关系。”

范局长轻蔑地向杜主任扫视了一眼：“后来呢？”

“他不承认有病。他说自己只是为了公众利益，按照市里的要求，尽管属于莫名其妙的原因，但是依然自觉的遵守例行性的自我隔离，完全是自愿的，并没有受到任何约束。”

“说的好听！”杜主任道。

“他还说，就是因为星星在医院里接触了相关患者才引出这么多麻烦。当初真不应该支持她到医院工作，等于害了人家。”

“他在推卸责任！”杜主任愤愤不平。

“他还说，咱们医疗系统千万不要忘记‘非典’的惨痛教训，应该认真整改…”

“他就不说自己的问题！”

“我说我们肯定是按照有关规定认真执行操作规程的，可他说…”

“别说了！”范局长阴沉着脸道：“他不会吐出象牙的。关键的问题是：你不要总是随着他的话茬儿走，你应该把话题与转基因项目联系在一起。”

“是呀，”邹主任说：“我一直就想和他谈这个问题，可那家伙就是不接茬儿”

“做贼心虚！”杜主任道。

“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的那份调查报告已经有很多依据可以证明，病源来自西面那片山林，与那些转基因动物密切先关？”范局长说话的语速很快，甚至有些接不上气。

“有啦，”邹主任刚想喝口水，看到局长急切的心情，赶快说道：“我就是这么说的，而且表情沉重。可人家说不关他的事，说咱们找错门了，他们不管什么转基因，他只知道他被咱们卫生部门给耽误了，很多工作都没法进行，受到了极大的损失和伤害。”

“他在偷换概念！”杜主任显得很激动：“他怎么不说配置转基因饲料的事？”

“对呀！”饭局长吼道：“据我所知，他还是农业部门成立的一个什么转基因协会的成员！”

“而且是理事。”杜主任提醒道。

“那就更是责任重大了！”

“没错！”杜主任与范局长都同时以一种挑战式的目光盯视着邹主任，一句接一句地吼着。

“你们…别这么对着我呀？这也不是我说的，是不是？”邹主任道：“知己知彼嘛，他还辩解呢！说什么即便在饲料中添加有转基因物质，这与产生病毒没有任何联系，病毒就是从咱们医院里传出来的。”

“岂有此理！”杜主任愤愤不平。

“算了吧…”范局长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认账。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其他与转基因相关的人员染上此种疾病，在我们还没有掌握具有颠覆性证据的时候，我们只能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从黄主任这里寻找原因。既然我们嗅到了问题的所在，我们也只好从这里入手了。”

“我有个想法，”杜主任也压低声音说：“让邹主任不露声色的继续调查，我这边先从法律的角度在媒体上不指名的把转基因及其可能产生的危害指出来，争取和这次病毒的产生联系在一起。我的意思是利用舆论导向让社会上的看法向另一边倾斜，说不定可以把人们的视线从我们这里转移到…”

“我看行。”邹主任赞成。

“就这么定吧。你可以用个笔名，最好让人看起来像是个与转基因相关的内部人士。”

“我懂了。”杜主任显得信心满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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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