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18
12、到云南上山下乡(下)
又沦落到了三餐不保的窘境,但年轻人爱玩的兴致没有降低。滇池边的西山景色秀美,山顶的峭壁上有座龙门石窟。令人称奇的是,整个石窟的建造没用上一砖一瓦,全部以整座山为原料,工匠从山脚开始,沿着逐级雕好的栈道再向上雕刻,一直雕到石窟中阎王手里的毛笔,却不慎将笔尖雕断。追求完美的工匠,为了这最后的败笔,终其一生的心血干涸了,一个纵身跳下山去。
山下就是滇池,我们在池边看到一艘倒翻过来被遗弃的游艇,据说,这是一年前死去的云南省委第一书记兼昆明军区第一政委阎红彦的。这位刚直不阿的老将军对“四人帮”的倒行逆施极为不满,他在吞服安眠药自杀前的遗嘱中写道:“文化大革命这样搞,谁高兴?”、“我是被江青、陈伯达逼死的。”
古人今世,两位老人,山上山下,辞离人世,却因人、因事、因时、因地而异。
放眼500里滇池,烟波浩淼,朝霞满天,渔舟唱晚。长长的海埂大堤像柄利剑,直插入池中,可见有渔民沿岸张网捕鱼,用以养家糊口。滇池,这池流淌在云贵高原上,养育着世世代代滇人的圣水,积淀着多少凄美的情感,传唱着无数动听的故事。
今天却听说,因来自昆明29条河流所携带的污泥浊水注入其中,使这里的汞含量超过国家标准的四倍。同时,由于围湖造田被过度贪婪索取,使有着340万年历史的滇池几乎成为一池废水,比太湖、巢湖等的污染程度还要严重,真不知何以交付后人!
好在当时的滇池是干净的,我们纷纷下水游泳。我在游出四、五百米后,只见前方渔民停靠船只的平台上,有一个同学已站在上面向我招手了。我用力滑动手臂,想尽快去和他会合,可就在这时,却突然感到水下好像有人在拼命拽着我的双腿,我欲张口呼喊,一股水浪恰好又涌进嘴里,话也说不出来了,身体却在被往下拉,我双眼一闭,听天由命,呜呼哀哉,今天要葬身滇池了!
就在这时,水上方一阵躁动,好几根带钩的竹竿拍打着水面,戳击在我的身上,又是一阵躁动,我被人从水里拉了出来,放在几艘渔船中的一艘上,我的背部上是被铁钩划出的一道道伤痕。同学们呼叫着我,渔民们拍打着我,我在被平躺后又被翻了个身,一口口水从嘴里吐了出来,而后定了定神,嘿!居然没事儿了。渔民们说,刚才我是被水草缠住了。
滇池溺水,却也得来另外收获。我们在滇池附近发现一片玉米地,主人是个妇女带着两个小孩,征得同意,我们掰下好几个青葱的玉米棒,来到她的住处。泥垒的房屋很高,只在顶部开了个小窗户,四壁一片漆黑,整个感觉昏昏暗暗。她点燃柴火,把玉米放到灶台上烘烤,一时间烟雾弥漫,墙壁可能就是这样常年被熏黑的。我们被呛得跑出了屋子,女主人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一会儿,她就笑呵呵捧着烤好的玉米走了出来,尽管白玉米已变成黑玉米,可吃起来真是又香又甜。我们把兜里的两毛多钱全都给了她。
但我们不能总靠吃黄梨和玉米过日子。于是,我们找到了当时的云南省革委会副主任徐学惠,她是曾保护国家银行财产的女英雄,与滞留在边境的国民党军队残部搏斗,丧失了一条胳膊。我记得她身着黑色毛线衣,一只袖管空荡荡的,她对我们来边疆务农表示欢迎,同时希望在办理手续后再来,还为我们安排了回 程火车票。
后来,从云南省革委会边疆组军代表朱刚那里得知,当时在昆明,像我们这样的北京学生有60多人,云南省原来是准备接收安排到建设兵团去的,并在和北京市革委会联系后,北京方面也同意了,还问云南是否可以再多接收一些。但就在我们到昆明后没几天,北京方面却突然来电话,要云南省动员我们回北京,据说是因为怕影响北京学生的分配计划。
最终,我们懊丧而归,无奈返京。之后不久,有次我去看望一个下乡同学的奶奶,老人家在听了我的这段经历后,沉思良久,她拉着我的手说:孩子,你怎么往那儿地方去啊?那儿可是个充军发配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