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曾经过感动,特别是年青时候。
久在机关里上班,年龄不断增加于蹉跎之中,风刀霜剑,人言相逼,同事间关系不断演化出离奇来,有的见了面竟犹如陌路人隔世擦肩。
每天拎着包去上班。进了办公楼,登上六级加二十二级等于二十八级的台阶,上至二楼,颓然落坐在桌前。先瞅着堆放着的总也办不完的公事楞上一会儿,然后长嘘出一口气,开始动手。偏是一个以净为快的人,恨不能一日真的理了万机才好。
十分熟识的同事们在身边来来去去,官样文章地相互打着招呼,都晓得彼此心里边的沟通断然全无。对此,自知道那招呼仅仅是必要的客套时起,便厌倦了这雅举。暗嘱自己道:谁人不被人后说,哪个背后不说人。然后再看每个人的脸,都似套着一副面具,描画上去的表情僵硬得没有生动可言。
那日头疼。“噢,你也偏头疼?看你蛮健康嘛。”于是,感觉出这次头疼是非法的。
那日说话。“喏,卷宗在你桌上了。”其实是告诉说剩下原本该他做的从现在起与他脱了干系,该由你做了。
那日请假。“啊哈,请病假。去休息吧。嗯,什么炎?医生这字真是看不懂。这下可以在家舒服三天了。”关怀得结结实实逼你感动又分明说这建休条是伪造的。
那日比较。“我们在二楼真不错,比上一百七十六层台阶上八楼的合算多了。”顿时打发了一阵无由突来的嫉妒。
在淡漠如沙的感觉中行走,一天天愈发怀疑那没有涟漪的心“老将至”矣。终于渐渐习惯了听话需听话外的音,活着也要比照别人活的世界──连心境也成了传染病。
一女士涂了口红上班,兀自感到一份自欺欺人的欣喜。没几天,全楼几乎所有女士均一片姹紫嫣红。可怜那份欣喜便由于普而及之不见了。于是下一次描了眉来,又有了一份自慰。又没几天,楼里都在谈论眉笔,刚到手的自慰烟消云散。及至把自己天然的部分修理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垫鼻梁和割双眼皮便提上了议事日程。
患上“无趣病”,百无聊赖中寻求剌激以为抗争。捉了冤大头或被冤大头捉了,钻进卡拉OK厅,操起麦克风装出一份感动,一时间倒真把自己骗了。等夹了尾巴顶着星空往家里晃时,才知道其实那只不过是一种把自己的挣扎难过转嫁给别人的吼。因为,在不得已间觉出被人转嫁强奸的滋味。再就去出“局”,去舞厅,去酒吧,去“桑拿”,一样只是一阵子的遗忘。
斗换星移,久违了一份真实的感动。
四月五日是清明节。办公楼里的人去扫墓的走了三分之一,说是“去扫墓”的走了三分之一,说他们都去扫墓了我无墓可扫也“拜拜”去了的又走了三分之一。
抽屉里发现那只蒙尘的小收音机。打开开关胡乱拨着。忽听到一个亲切柔和的声音,知道是前一段开播时在广播电视大楼玻璃外墙上挂了长长的红条蓝条的那个省经济广播电台。里面有人用电话在谈着什么。
仔细听,特约嘉宾在谈着自己的事儿,说的是他与刚刚故去二个月的爱妻的一段情感生活。细论都是平常小事。听着听着,心不由沉了进去,与这些陌生人一同颤抖起来。后来,又不断有听众打了电话,被导播切进直播间,声悲切切分明在涕泪纵横,与主持人与听众倾谈自己听了刚才节目后的真切感受。
至一曲终了,醒过神来,竟长长地舒出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沉闷,心境顿然开阔了许多,释放掉无数的郁积,恍恍然觉得对生命有了些许新的感悟。四月风吹来,觉得面颊冷冷,是湿了一行的感觉。
回头品着刚才的滋味,悠悠想说感谢,却蓦然发现这是电台带给自己空蒙的灵魂的感动,真切地令心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