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

2009.4.20.～2011.11.23

    在《异动》后记中提到的，发生在7488国道上的两起因野猪引发车祸而受伤的人员，就被市政府安置在V市人民医院。

    这所医院位于东市区，是一处占地面积绝对不亚于国内任何大型医院的多功能建筑群。虽然门诊区仅仅是一座不大的三层建筑，但住院部却是与众不同。它是在一处临近缓坡的地段，将原有的一些简陋房屋拆毁再重新建立而成，很像是一片由各式不同风格的两层或三层建筑组成的村落。从远处望去，那村落便隐匿在葱郁的林木当中。初次到来，会感觉这里是一片别墅区，是一处绝好的疗养院。这所医院尽管没有医学权威，但如果没有疑难急症，住在这里绝对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在最初兴建住院部的时候，曾经有人议论：一个县级市建造如此奢华的医院是否涉嫌浪费？但当初的决策们者却不这么想，那些很有远见的人认为：住院部是不能省钱的，按照当前的社会变化，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在不远的什么时候，它的综合作用就一定会显现出来。…

    在前不久的连环车祸中共有17人受伤，其中包括本地的两位领导同志：市公安局马局长、饲料协会黄主任。除本地人之外还有一名外地出差人员。他叫吴雨，是省城一家经济与技术研究所事业发展部的主任，他是因为搭乘黄主任去省城开会的车而出的车祸。

    现在，吴雨就躺在病床上，他的左腿骨折，其他地方仅是软组织挫伤。一副双拐就放立在床前，当需要时还是可以依靠它走动。这几天，他总是回想起最近一段时间的种种遭遇，感到十分沮丧。

    吴雨是因为前动植物研究所副所长杨双的缘故，于一周前到达V市的。他们是高中时的同学，上大学时便分开了，从此做起了了不同的工作。这次之所以来到这里，目的是为了推广发行一套叫做《发达国家饲料技术法规》的图书，。

    还在杨双没有离开之前，他们就取得了联系。杨双曾答应吴雨的要求：除动植物研究所可以订购一套图书外，还准备一同拜访V市饲料协会，并引荐有关领导。后来，由于“猪四筒”事件的原因，杨双被公安机关传唤，很多人都开始回避，原本答应的事也就无法实现。再往后，杨双决定暂时离开V市，只以私人身份把吴雨介绍给自己的好友，饲料协会主管标准工作的黄主任。…

    在他病床的一旁，一位叫星星的志愿者就端坐在哪里静静地翻看一本书。她是一位大约30岁女士，是本地人。从外表看，是一位面相端庄、皮肤白皙的少妇。据介绍，市政府有关部门为了照顾车祸人员安心养伤，特意从本市招收了一批志愿者，对伤员进行护理。她正翻弄的那本书正是吴雨随身携带的那本名叫《发达国家饲料技术法规》的样书。那书中夹着一页图书简介，她仔细看了一会便又把它夹在书里。

    “你喜欢看这本书吗？”吴雨问。

    “看不懂，只是看看说明。好像是说关于怎么做饲料的书。做饲料也要这么复杂吗？”

    “那当然！”

    “我们自己家就有饲料企业，简单的很呢！我哥还在奥维公司的饲料厂工作…，我姨夫的哥哥，现在就是饲料协会的头儿，他这次也受伤了，…”

    “你说的是黄主任吗？我听说，他就住在离我们不远的病房。”

    “没错，就在在222病房。他的腰碰坏了，现在都不能走路，只能座轮椅。我本来是要照顾他的，但黄主任一定要我来照顾你。”她显得有些奇怪地问：“你们的关系还不一般呢！”

    “啊…仅仅是通过朋友介绍，我找他办事，然后搭他的车一起到省城，他去开会，我回家，结果撞车了…”

    “我听说，他们开会是为了对付山里的那些动物。找科技人员专门研制一种饲料，在里面需要添放一种添加剂…我听人家说，可能是走漏了消息，遭到野猪们的自杀式攻击。”

    “自杀式攻击？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听说：那些家伙可刁了，一般的饲料都不吃，必须吃符合欧盟标准的。我们去哪儿找那么好的东西？所以想借你推广《发达国家饲料技术法规》的机会，用这本书和它们进行沟通…”

    “这是黄主任说的！”

    “先甭管谁说的。后来据说是要趁机给它们的饲料里添加绝育药，让它们不能生育，慢慢地衰退，然后不知不觉地死去，就像接种疫苗一样。后来，可能是动物们听到了什么，所以就…”

    “简直就是恶搞！”

    “大家都这么说嘛！”星星说这话时，眼睛滑向了一侧。

    “其实，还不如直接投下毒饵…”

    “够狠！可不行。听说会造成什么二次污染，如果它们死在田地里、水塘里，就会对咱们人类造成影响。”

    吴雨听得有些迷糊。他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想法才是黄主任的思路呢？前几天，他与黄主任见面时，曾经因为饲料的技术标准问题进行过争论，对方一直强调饲料不过是畜生们的食物，没有必要按照一种严格的配方，即费力又费事。

    “可是，”吴雨当时分辨道：“由于中国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考虑到必须遵照其中的有关条款，因此要了解一些发达国家的技术法规…”

    黄主任却不屑地望着对方。

    吴雨继续说，他早就准备好了讲话内容，现在能轻松地背诵下来：中国加入WTO后, 在传统的关税壁垒和非关税壁垒逐步拆除的同时, 各国势必加强实施技术性贸易壁垒。这是依据WTO有关规定，以产品质量为理由, 采取强制性或非强制性技术措施, 阻止别国产品进入本国市场的行为。是一种隐蔽性更强、透明度更低、更不易监督和预测的贸易保护措施。

    他看对方没有反应继续说：

    据商务部调查，中国加入WTO后，众多的出口企业、出口产品受国外实施技术壁垒的影响，造成数百亿美元的损失。造成出口量下降，出口额减少。影响上百万人的就业。因此, 国外技术法规和技术标准是各级管理部门、科技部门、质检部门、外贸部门、科研院所、专业院校及专业人员必须了解并掌握的技术资料, 是各级标准化工作者制订及修订标准的重要依据。

    他像背书一样，一口气说了出来。

    “不过，我们的饲料不出口。我们是小地方。生产的饲料也就是在本地销售，绝对不会出国的，连省都不会出，在全省也只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黄主任用拇指掐住小指尖儿说道。

　　吴雨一时不知该怎样回应。想了很久才说道：“那…可是，你们的肉都销往什么地方呢？”

    “我们生产的肉肯定是没问题的！”黄主任忽然问道：“不过，我们为什么要研究国外标准？我们国家难道没有制订标准？难道不能有地方标准？不能有企业标准？我们现在完全可以执行自己的标准嘛！”

    “应该是企业标准高于地方和行业标准，国家标准是基本的标准！”吴雨解释道：“了解和研究发达国家的市场准入规则，根据地区不同特点，经过分析和实验，将有关内容进行二次开发，并转化为我国标准；同时组织安排对企业及相关人员进行技术培训，这对指导区域经济发展和企业技术改造, 推动生产标准化及产品优质化；对国内产品打入国际市场, 应对国外产品对国内市场的冲击, 具有关键意义。”

    “在我们这里…说实话，没有人，也没有企业关心这些。离我们太遥远啦！”

    “您知道吗？”吴雨说：“这套书收集美国、欧盟和日本的饲料法规共60多项（120万字）。内容包括:为保障饲料安全、保障人体安全和环境不被污染、品质改善及规范市场所发布的各种技术法规和管理规则。如：饲料和饲料添加剂的生产、使用和保存方法；饲料成分规格、检测方法、品质改善；关于加药饲料生产、流通和供应的指令；动物营养中不符合要求的物质和产品的指令；允许在饲料中使用的添加剂和药物品种及其使用的限量、药残的限量；饲料标签等。”

    他缓了口气继续背诵：“我们首先要查资料，把所有关于饲料的条文检索出来，然后组织专家翻译，然后是校对，然后是编印。而这一切没有20万元是做不到的。现在每套才卖200元，除去折扣…”

    “关键是没用！”

    就像是被关闭了电源，那架录音机戛然而止，吴雨茫然了。

    “就像你只做个凉菜，”黄主任比喻道：“就没有必要加热！”

    “但是，做凉菜也要有方法…比如…”

    这时，黄主任已经开始拨打一个电话。他虽然与吴雨对饲料加工方面观点有着很大的不同，但看在与杨双的私交，决定只订购一套。至于在V市推广发行的事，黄主任算是婉言回绝了。

    吴雨想起，原本这套书是应该由有关部门下发文件进行征订的。后来根据上级指示：为适应加入WTO，要按照市场经济原则，减少行政干预。因此，这套图书只能以自愿订阅的形式来发行。现在看来，社会并不接受它。

    吴雨仰头叹了口气，重新把思路收了回来。他无聊地望着窗外，在哪里，一只灰色的老鼠正迅速沿着窗台跑过。接着，又溜过去一只。它们集合在一起，反复游走，扶窗窥望。这种情形已经出现过几次了。星星曾猜测说：它们可能是在寻找会议代表呢。而吴雨却觉得像是调侃。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吴雨忽然问道。

    “往饲料里添加绝育药，让它们不能生…”

    “不是这些。我记得你说，你们家也有做饲料的，对吗？”

    “我们？可我们不是奥维公司，我们家只是个小作坊，是个体经营。人家可是国营，可以得到政府和银行的帮助，赔了都没关系。我们就不行了，我们不能象他们那样生产，那样我们只能垮掉，我们只能生产低成本的东西，所以…你明白了吧…这就是竞争…”星星似乎早就有所备：“实际上，我跟你说，实际上很多养殖户只买便宜的，所以造假都造不过来…都是小作坊，哪有功夫还按什么外国标准配料，谁买的起？”

    “你们就不怕国外的冲击吗？”

    “在这里，国外的东西也不一定卖得好，还是要看价钱的。”

    “可是，如果…”

    “可是”她郑重其事地说：“我相信，如果，当W什么O的限制措施来临的时候，要相信政府会采取相应的方法来保护民族工业的。”

    “一般都是保护先进，怎么会保护落后呢？”

    “哼…哼哼…”对方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声响，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诡秘的神情来表示不屑。

    那时，他默然，感到了一阵凄凉，很久，很长时间都失去了情绪。

    “其实…”星星在一阵沉静之后开始搭讪。她停顿了一会儿，注视着对方，然后就像是很随意的说道：“其实…按哪国的饲料标准都很没意思，你们也不过就是为了赚钱嘛。现在，人家都在搞更挣钱的项目呢！”

    “什么？你是指哪方面？”吴雨似乎对其它项目没有什么热情，漫不经心地问。

    “纯资本运作嘛，听说过吗？说是不但能让人一夜暴富，而且还得到国家支持，还有政策的支持”。

    吴雨没有回应，显得很有些漠不关心。他还没有从刚才的谈论中回味过来。

    “人家说，投资五万元，找个地方住下来，每天喝喝茶、吃吃饭、唱唱歌，偶尔出门去旅游，一年就可赚到一千万。”

    “听说过，那不就是传销吗，这你也信？”

    “我当初也这么想。他们说完全不一样。你交的钱有45%交给国家，作为地区开发、建设的资金，你就是国有项目的股东，然后得到分红。你成为国家的股东，总不至于被骗吧”。

吴雨默不作声，回想起不久前的一次经历：他曾经被一个朋友以帮助考察项目的名义带到一个城市，并随着一个接一个人的讲解、画图，知悉了一些操作细节。后来，那些人几乎人人都对他解释说：“这是善意的谎言等等…”

    “都是谁跟你说的？”

    “是黄主任告诉我的。他是通过他女儿知道的，他女儿是通过我姨妈加入的，我们家…”

    “我懂了，懂了，知道了。”吴雨急忙问:“那…黄主任是什么想法？”

    “他吗？开始是他女儿问家里要钱，想投资，他也同意。后来，就突然就不想干了，让我劝劝大家。后来，我也听了那些人讲课，觉得还有点道理…我琢磨，他是在犹豫。可能人家是领导，不想过多接触这件事，可又不死心，莎莎是他宝贝女儿。也许…没准儿…如果拉很多人一起加入，说不定真的有可能先拿回本钱，然后在赚钱。因为他也算过了…反正我也说不好。”

    “你不是要拉我入伙吧？”吴雨观察着对方，立刻对黄主任安排星星照料自己的用意产生怀疑：“我跟你说，我可不看好它。我觉得，这不过是一个数学游戏，如果从纯数学的角度算着玩儿还可以，但实际上却不可能实现。”吴雨说完后心想：这个黄主任，不知道他的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

    “那是怎么说呢？”星星问。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是我小时候知道的一道趣味数学的故事。”吴雨扫了对方一眼讲道：“从前，有一个国王，整天吃喝玩乐，玩儿腻了。于是在全国征集游戏项目。终于，有人献上一种棋。该棋盘一排八格，共八排，8×8为64格。国王玩儿起来果然觉得十分有趣。于是下令重赏，问对方想要什么？那人说道：‘在这个棋盘上，第一个格放一粒米，第二个格乘以2，放2粒米。第三格乘以2，放4粒米。第四格乘以2，放8粒米。第五格乘以2，放16粒米。以此类推，放满64格即可。’国王笑道：要的太少了！命手下去数。一段时间后，手下报告国王：咱们国家的粮库里没有这么多粒儿大米。”

    “是个什么小不点儿国家？连这点儿米都拿不出来？”星星兴致盎然。

    “故事里没说那个国家有多大。不过，咱们国家应该算个农业大国，一年的粮食产量是五亿多吨。我曾粗略的算了一下，把它们全部换成大米，肯定不够。”

    “你瞎编呢吧？”她有点儿勉强地笑道。

    “等你没事儿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用计算器算一算，看是不是真的。”

    星星不在说话，呆坐在病床的一角，呈现出一种思索的神情。许久，她站起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下午的时候，她回来了，还带着两位女士。她们先是站在在房门外叽叽咕咕地聊天，不知说些什么，给人一种似乎有意躲避别人视听的感觉。随后她们便一同进入到病房。

    “有人想和你聊聊。”星星进门先向吴雨介绍两位女士：那位年级大的人是就她的姨妈，另一位年轻女子便是黄主任的女儿莎莎。她说：“我和她们讲了您编造的故事，可…可是，她们都笑话您，都说这是两码事，还是您没有弄明白。”

    “是呀，您还没听，怎么能断定？”星星的姨妈接着说道：“您最好先听明白。很多人都和您一样，一开始都反对，但后来都尝到了甜头…”

    “这事我很清楚，也很明白。”吴雨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到病房门口的下端还探出一只着黑色袜子趿拉拖鞋的脚，不知是什么人在病房门外逗留。他说：“不就是先“投资入股”，3300元一股，一次性最多可申购21股，也就是交69300元，另外交500元作为管理费。当你投入69800元后，第二个月，“组织上”会返还你19000元，作为“奖金”。这样，你实际投入的资金是50800元。“为了省事，如今第二月不返还，直接交50800即可。对吗？”

    “差不多…”

    “交了钱之后，加入者就能得到发展3个直接下线的机会，3个下线又可以发展9个下下线，依此类推，9变成27，27变成81，81变成243人……而加入者均能从这些新发展的下线中得到抽成，具体为：下线交的钱“45%交给国家”，剩下的55%被所有人瓜分。“如此下来，发展到一定数量的下线，一年左右就可赚到最多的1040万元。”此时你要出局，不能继续呆在我们这个系统，钱这么好赚，不能让你一个人都赚光了…”

    “您还挺熟呢！”姨妈有些兴奋地说：“这种“事业”是不是极有诱惑力？连国家都支持，国家领导人都对纯资本运作支持，您能说不是一个好项目吗？”

    “我们这里还有国家及地方政府领导人的讲话、文件。您看，还有高层领导人的题词、合影。”莎莎说。

       “看来您奥特了。这是一个国外引进的先进的金融模式，非常有创意的资金运作方式，在国外已经非常成熟。可以让我姨妈再给您讲讲。”

   “但是，实际上，这件事缺乏两个条件。没有那么多人，也没有那么多钱。”

    她们三人都笑了起来。是一种很自信的同时也表示轻蔑的笑。

    吴雨瞟了她们一眼，喝口水继续说道：“还记得我的故事吧？那仅仅是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而你们所说的是一变三，三变九，九变二十七。人家要的是米粒儿，你们要的是活人，算算看，可能吗？”

    “我觉得，您还是没有听明白…”

    “不不，我听明白了，我以前就听明白了。”

    “我们算的绝对没有问题！”

    “我并没有怀疑你们计算的结果。你们对那么多人进行讲解，我想别人也一定计算过了，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错的。但是，你们只是计算了一个方面，就是临近出局的那一部分。而我所想说的是往后面算，后面的问题你们想过吗？”

    “我们没有必要想得很远。因为，一个人只能认识自己所联系的三个人，您下面发展的人已经和您没关系了。”

    “不对！是有关系的，我可以按你们说法来计算。你们说：‘每一个人都会拿到1000万出局’是吗？”

    “说少了，超过了1000万…”

    “是，我知道，我只是为了好算，暂定1000万行吗？”

对方无奈地点点头。

    “按你们的说法：一变3   ,3变9， 9变27， 这样加在一起是13个人。对吧？”

    对方点头。

    “如果发展顺利，这13个参加者都会陆续拿着1000万出局，对不对？”

    “对！”几个人几乎同时说。

    “那好，1000万×13人等于一个亿，对不对？”

    “不止！”姨妈立即答道：“是1.3亿”

    “还是您脑子好用，我们现在用约等于。要不然，马上就算不过来了。那么，这钱是从哪儿来呢？，一定是后面的人累积的，对不对？”

    “对！”又是同音。

    “那好。我想说：如果每个加入者需要交纳五万元…是约等于！那就需要2000人才能凑够一个亿。我想问这2000人是不是也要拿着钱出局？”

    “那当然！”

    “那就麻烦了！如果他们也出局，就得需要160个亿。”

    虽然没人做声，但却显示出一种无所谓的神情。

    “如果每个加入者交纳五万元，那就需要32万人才能凑够这个数。关键是，如果再往下算几层，咱们就算是用约等于也必须用计算器了，你们谁去借个计算器来？。”

    没有人移动，也没人说话。她们只是各怀心事般的对视，或许在思索对策。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个缓解的办法。”

   “什么办法？”她们齐声问，显得有些迫切。

   “这个时候，要引入时间概念。就是说：从数学上来说，数字可以无限大。如果时间也无限延长，从理论上讲，问题当然就可以解决啦。”

    大家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件事儿，如果时间无限延长，如果人们都有契约精神，采取记账的方式。那么，你迟早会赚到钱。或许很快拿到，或许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几十万年、上百万年只要地球不爆炸，人类总是要延续的。”

   “哎呦喂，你就别逗我们玩儿啦！”莎莎笑道：“谁能等那么久呢？”

   “是嘛！傻子才会等那么久。最多两年！”姨妈的态度十分肯定。

   “我告诉你们大结局吧。”吴雨以一种半仙的口气说道：“这件事，有人拿全款出局，有人按递减金额出局，有人保本，有人略赔，但绝大多数人都将被套牢！”

   “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事！好多人都出局走了，有很多是地位很高的人，很有学问的人…”姨妈喃喃道，使劲儿摇着头。不过，她已经显得有些没有底气，那动作更像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空虚。

    吴雨已经不再说什么了。他暗暗想到：或许，那些交过钱的人，他们唯一能够翻盘的可能就是发展下线。他理解那些人的心情。

    这时，一架轮椅车从门口缓缓划过。那人侧面的样子似乎让吴雨熟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黄主任。他一直在门外听大家的争论。

    于是，这场争论也终于结束了。两位女士懒洋洋地站起来，中年妇女的心情显然有些郁闷，她默默整理着自己带来的物品，将纸和笔放入包内，她缓缓挪动脚步，看着手机信息，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走出了病房。莎莎则很放松，她好像与星星的关系相对密切。两人在低声交谈，内容好像与晚上约什么人在一起吃饭有关。

……

    到了晚上，大家都围坐在病房外过道尽头的电视机前，从电视节目中得知西隅地区爆发了大规模鼠害。

    据监视站透露：搭建在保护区周边的安全网不能防止小型动物的穿越，需要采取更加先进的防护措施。

    有人正在接受电视台记者的采访：昨天夜里，有无数的老鼠涌现在西隅一带活动。很多居民听到从房顶上、门窗处传出啃食的声音，令人感到恐怖。到了第二天，人们从窗口向外望去，到处一片狼藉，密密麻麻的老鼠涌动着，令人恐怖…

    “我说这几天医院里总是有老鼠跑来跑去呢，原来西边都闹鼠灾啦！”

    “准是猪四筒在报复了。”有人说道。…

    据电视台记者现场报道：

    当地村民反映：看起来，这些老鼠当都相当饥饿，当一只老鼠被打死时，周边的老鼠变群涌而至，疯狂抢食同伴的尸体，它们先用锋利的牙齿，将尸体一分为二，然后探入里面啃食，很快，死鼠便只剩下皮毛和骨架。更多的老鼠已经顾不上寻找死去的同类，它们开始互相争斗，自相残杀。…但目前还没有发生老鼠直接咬噬人类的情况，…市政府有关部门已经采取有效措施，防止发生像前不久发生的老鼠袭击会议代表的事件发生。…

    一农户，一天打死了几千只老鼠，但自家的庄稼却没能保住。…

    整个地区，花生、玉米等农作物损失惨重。目前，老鼠开始向市区纵深发展，很多地方已经出现小规模活动的鼠群…

    目前，市政府已经接到了灾害通报，在第一时间组织公安局、消防部门、卫生防疫站等单位进行救援。许多市民也自发组织起来，担当志愿者…

    在这次鼠害中，几乎所有农作物都被吃的荡然无存…

   “它们这是俄的呀！”病房里看电视的人们议论着。

   “天天都有人给它们送东西吃，可它们就是不吃，非要吃什么欧盟标准的…”

   “好可怕呦！”有人叹道：“隔壁那栋楼住的就是会议代表，我们是被野猪撞翻了车，都是这些家伙的受害者呦。”

   “我觉得几天前就不对劲儿，医院里也有好多老鼠，这些家伙到处钻，什么吃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吴雨似乎意识到什么，警惕地向周围巡视，片刻，便朝着自己的病房走去。这时才发现，那些小家伙已经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它们趁大家聚集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把一切能够咀嚼的东西都纳入吞噬的范围之内。

    原本，那一摞图书就放置在墙角。现在已经变成了少许纸屑，连捆书的塑料绳也成了一团乱绒，它们散落在地上。

   “都他妈毁了”他喃喃道，看见黄主任就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微笑着望着自己。

   “哎！”吴雨叹道：“我怎么这么背气呢？”

   “这算什么呦？”黄主任很淡定地说：“一切损失都可以得到补偿嘛。”

    吴雨无奈地一笑，显得极其勉强。

   “我很愿意认识你。”黄主任接着说：“你让有了我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

   “前一段时间，我也很烦。不舒服，恶心，焦虑。”

   “您也有焦虑？”

   “可不是么！”黄主任向周边望了一眼：“那时候，为了我的女儿，我也悄悄地跟着她们听了几次讲课。可后来我了解到，原来那个讲课的所谓的五星级的老师，其实连小学都没毕业。那时，我就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如果换个有身份的，我的感觉也许会好一点儿。哈哈…唉！当然，也幸亏他是个没学历的。”

    吴雨觉得插不上话。

   “不过，现在好了，莎莎不再和我闹了，一切都在瞬间化解了。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轻易说服她们呢！这肯定是你的功劳。还有，你的那些关于标准的说法，或许，你也是对的，我们并没有否定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准备作出决定，支持你的工作，这也是面对现实，为了应对危机，我们肯定订阅部分图书。”

    吴雨睁大了眼睛，一时被这突然来临的说法惊住了。

    黄主任的表情十分轻松：“哈…哈…你看，这些耗子们，它们能吃的都吃了，不能吃的也吃了。你带来的书也被它们当做食物吞噬了。我肯定，那些东西将会被它们很快消化吸收。你说，这不是很奇妙吗？！。”

   “那…等我回去后，再把书寄过来…”

   “无所谓嘛！我们就当做已经交接过了，吃谁的不是吃？我会叫人付款的。支票、现金都可以…”

   “这…这…”吴雨显得有些局促。

   “放心吧。”他安慰道：“这是应该的。不管怎样，是这些图书把我们连接在一起，这就是缘分，尽管书不一定实用，但缘分却是值得尊重的。当然，这些书也肯定是价值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是做学问的，不可能不知道，很多时候，政府关心的是稳定。为什么…需要稳定？因为它牵涉到和谐社会，和谐社会包含着一切，意味着全部，就是包容。比如说：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如果连生存都不能保证，什么法律呀，道德呀都谈不上，还说什么标准呢？这个时候，能活着就是标准。先吃饱了才会想标准，循序渐进嘛。”

    黄主任也不等对方回答就接着说道：“你看，现在这些老鼠已经不需要什么欧盟标准了，它们什么都可以吃，应该说是能吃饱了就是标准！”

……

    后来，根据市政府关于《鼠害事件损害补偿》的决定，经有关部门研究协商，最终决定：按照已图书征订已经完成的方式给予补偿，即：被老鼠啃食的图书共计一包（6册），每册200元，按照七折的标准补助840元。如此，双方似乎都很满意。

……

    在后来的饭局当中，这件交易便成了酒桌上的话题。

    有人调侃：“耗子们把发达国家的技术标准吞吃了，此后必然要消化吸收。那么，或许，它们将来可以产生出能够卖到发达国家的肉肉…”

   “是呀，它们竟然具有非常的积极性呢。”

   “它们在为本地区特色争光呢，干杯！”

   “为了耗资们的奉献，干！”

    所有人都仿佛悟到了什么，于是在酒精的促动下开始欢笑。

    吴雨也应邀参加了这次饭局。当他喝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也附和地笑起来。那时侯，由于内在的涌动而生发的偷惬，咀嚼声与各类音响混杂带来的刺激，让他的认知渐渐地生成了莫名的模糊，总有一种饭臭屁香的感觉。恍惚中，他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句很有历史传承的段子：“被窝里吃，被窝里拉，被窝里放屁吹喇叭！吹—喇—叭—”……

                                                      陈磨

                                                                                                            2011.11

（九歌   接《标准》——《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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