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亦 作 《峨眉山麓》
走进雁翎山庄的大堂,到处都挂着峨眉山的风景照。镜框里还有一幅书法作品,内容是诗仙李白的《峨眉山月歌》:“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重庆古时叫渝州。
栗伟记得有人把《峨眉山月歌》最后一句中的“君”注解为是指“月”,但他觉得诗中的“月”和“君”应该都是暗指李太白的一位红颜知己。
前台胖胖的女服务员正打着嗑睡。
“山庄还不错,就是管理上有些俗。”栗伟在照片前遛达着,觉得组委会小子们的选择凑合着算个及格,再往外看看天,盘算着在此行中能不能把峨眉山的各个寺院、道观统统拜访一通,再上到金顶,找一找峨眉佛光。
外边传来一阵高跟鞋底轻轻敲击地面的“笃、笃”声,栗伟转头看去,大堂门口光影一闪,一个身着纯白色西装套裙的姑娘走了进来,清晨从门外斜射进来的太阳在她飘散开来的长发上泛着金色的光。她两道柳叶黑眉,眼窝稍深,眸子溜圆,鼻梁平滑,脸颊的弧线圆润柔美,嘴角略微绷紧,一副淡然但不容侵犯的表情。
栗伟在一瞬间想起了古希腊雕刻家菲狄亚斯雕的那尊以温柔少女形象出现的雅典娜头像。菲狄亚斯在女性的优美中揉入了些许男性的刚强,用纯洁、智慧和淡淡的忧愁独一无二地诠释了什么是绝美。
姑娘迳直向栗伟走来:“您好。请问《环球经贸》的笔会是在这儿吧?”她声音轻柔,尾音带着一丝绵软。
“是的。”栗伟努力使自己气定神闲,但还是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你是哪个组的?会务组在一楼108房间。”
“油画组的。”姑娘幽幽的目光在栗伟的胸牌上停留了片刻,嫣然一笑,露出了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
栗伟蓦然想起曹哥说大展油画组获奖的唯一女性,是栗伟崇拜的南京画家陈尘飞教授的一个女弟子。于是就说:“冒昧地问一下,你是罗亦?”
“嗯……是我。”罗亦脸颊微微一红。
陈尘飞教授是栗伟向曹哥推荐的。十五年前,是陈教授的一幅描写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中我军装甲兵形象的作品《战地黄花香》,让栗伟决定走上了参军之路的,因此印象极深。转业后,他在研究文化中得知陈教授已是油画界“中国写实派”的领军人物了,便更是念念不忘。这次大展,机会正好,曹哥也正想找陈教授这种在全国范围内有影响的大师级人物作大展评委和特邀佳宾。于是,曹哥亲赴南京,打听到陈教授的家,登门邀请。不料,陈教授在一五一十地盘问后,拒绝受邀。理由是健康状况欠佳,身体不宜劳顿,其他的什么也不说。
曹哥说他是在百思不得其解而再次登门时,碰到罗亦的。
一见罗亦,惊为天人。虽然与她交谈,他时不时地会自惭形秽,但罗亦也是自小在重庆长大的姑娘,所以家乡旧事可以作为俩人的谈资。曹哥不久就观察到,罗亦与陈教授的言语往来很不一般,她极善于缓解教授的焦虑甚至能够左右教授的精神。于是,他通过接触罗亦,参观了陈教授的工作室。一进门,陈教授的《梦迴》就赫然在目,画面上一群身着汉代服饰的江南水乡女子楚楚动人,其清丽婉约呼之欲出,震得曹哥心旌摇曳。旁边将要完成的画是罗亦的《母亲》,画中弥漫的忧郁使令曹哥想到米开朗基罗《圣母怜子图》中的圣母。
他断定这里有一个宝库。接下来,他“三顾茅庐”,连请带求,最终还是罗亦让陈教授松了口。当时,罗亦说是他“精诚所至”,而他叹的是“感动了上帝”。
曹哥回到重庆就对栗伟说起了罗亦。栗伟当时笑道:“你是不是在打人家什么鬼主意?”曹哥断然否认道:“不敢不敢,绝无此事。她是天人,只可远观。我是野人,不可近瞧。”
罗亦获得银奖,是实至名归的。曹哥说《大展》获奖人中唯一没有搞小动作的作者,就是罗亦。栗伟也听人说过,在这种级别的大展里,金奖除了本身要过硬外,还是要靠手眼通天让上面打招呼后才能拿得下来的。
“一猜就中。”栗伟道:“《母亲》的作者,没错吧。”“你是的栗处长吧?”罗亦眨眨眼,然后补充道:“一猜就中。”
“我是栗伟。你好。”栗伟笑笑点头认了。他没主动伸手讨握,但心里却特别期待罗亦能伸出手来。
“你好。”罗亦大方地伸出手来:“曹哥早就同我说起过你。联合会里的大才子,能用笔杆子绣花的书生,文章都是拿到国外去发表的,还有专著。没错吧?”
“噢,和你们画家相比,我们这些刀笔小吏只能做些不值得一提的事儿。”栗伟轻轻握了握罗亦柔软的手,道:“曹哥也对我说起过你。还说在陈老师借展的那幅《梦迴》里,持箫女子的手就是你的,真是漂亮。”
“谢谢。”罗亦的确是导师那幅画的手模,导师肯把这幅他心爱的画让她带到大展上来展示,多少也有这个因素在里边。
“你的老师陈教授,也是我特别崇拜的老师之一。本来想在展会上能见到他,结果不能如愿。又想在颁奖典礼上能认识认识你也好,结果后台一忙,就错过了……”栗伟及时地把“看到”改成了“认识认识”。
“相逢正是有缘人,我们碰上了。”罗亦与栗伟相视一笑:“你胸牌上有名字。”
“幸会。”两个人都说。
罗亦得先去报到,她对栗伟作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过屏风向会务组那边去了。她走了好一会儿了,栗伟眼前仍然幻影般地定格着她的眸子和腰身,挥之不去,驱之不离,大堂里也还回旋着她高跟鞋走出的那一串“笃、笃”声。
(皇子坡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