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中巴在门外停下,发动机接着熄火。一群人说说笑笑着下了车,呼呼隆隆涌进门来。几个穿旧款青灰中式装的老者银发飘飘,走在中间。
这时,厅堂走道深处传来乔万丽掐细了并拉长的笑声,把栗伟震得如梦初醒:
“哈哈哈哈——,你们怎么到今天才来呀!我都等得急死啦。”紧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股奇怪的香风,乔万丽张开两手在空中挥舞着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嚷嚷着抢了出来,绷在她身上并缀满珠子的连衣裙偏小,让她像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花蛾子。
“胡老、胡老,哎呀哎呀,身板儿腿脚儿还是那么地好,我们有半年没见了吧?你看你看,您老人家一来,那儿那儿都蓬、蓬那个什么生辉啦——。”她伸手挽住中间一位老者的胳膊,然后逐一向各位老者握手打招呼:“哎哟,还有黄老、刘老、孟老,欢迎欢迎欢迎。”
“什么啊,要生辉也不是因为我,这儿聚了那么多的高朋哪,呵呵。”老者一脸狐疑,又高兴又似乎不情愿地自嘲道。
“那是,那是,这回胡老可得好好给我留几张墨宝哇。”乔万丽哈着腰,算是预约了。“还有黄老、刘老和孟老,瞧你们一个个精神矍铄,体格硬朗,古道仙风。说好啦,一个也不能少哈。”看到栗伟,她又叫道:“哎哎,栗处长来了,啥时候到的?住下了没有?”
“您是——”老者茫然道。
“噢噢,我姓乔,是联谊部的乔处长,叫我小乔就是了。是专门负责接待您的。上次我们好像在那个什么地方见过的啦。请、请……,大家请!”
栗伟这才悟过来,乔万丽并不分工这一摊,可是她懂得什么叫“先入为主”。昨天,她向会务组要来佳宾胸牌的照片反复琢磨,急用先学,原来在这儿是可以立竿见影的呢。但是,乔万丽接进去的胡石千,不是书画界的,而是古玩界的人物。那天搞金石篆刻的汪奇新说到此人时连连摇头:“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荡的家伙。”
毕竟峨眉山对于书画家们有着天然的号召力。
在笔会水墨组的名单上,栗伟看到有著名军旅狂草诗书家解道家,有当今巴蜀画派领军人物皇书杞,有京城专画乌鸦花草的草根书画家杜古道,还有篆刻家兼写怪体字好收藏秦砖汉瓦古币的汪奇新;有传承院体花鸟画黄派画风专画牡丹花的成之予,有金陵画派的刘竹海,还有长安画派的王圣淇;甚至还有特邀的西藏唐卡勉唐画派老画家昌吉次仁。
对于油画界的人,栗伟知之不多。陈尘飞教授把珍爱的《梦廻》借给展会,已属展会的大幸。栗伟开始是把这个功劳算在曹哥头上的,后来都知道应该给罗亦记一功才是。对油画中的什么古典主义、学院主义,什么后印象派、超现实派,栗伟知道一些皮毛,但只够在“廖化做先锋”的时候用。在具体作品面前,能看热闹就行。
所以,笔会油画组的名单对于栗伟来说,在遇到罗亦之前是陌生的,在遇到罗亦之后是多余的。
“同志……”栗伟要买张导游图,对前台后面胖胖的女服务员叫道。
“真是的,大清早天没亮就吵吵、吵吵。”女服务员抬起迷迷瞪瞪的眼睛,茫然地报怨道。
“同志,拿张导游图。”栗伟知道“同志”这称呼现在好像渐渐不通行了,是说同性恋呢。唉唉,罢了,这世界变化得太快。好在对面胖大婶的年纪看上去应该是吃这一套的。
果然。见栗伟当真要买,胖大婶慢慢起身,一脸慵懒地扔过一张导游图,是那种长条状、一张四折的。正面是峨眉山风景照,反面是登山路线图,色彩不黄不绿,纸质不硬不软。栗伟翻到背面看:“定价0.50元。五年前印的。”
栗伟摸出一块钱递上。
“有零钱吗?”胖大婶服务员接钱并问道。
“没有。”
“真麻烦。”胖大婶服务员摇头叹道,毫不掩饰地在脸上推出了一团不悦。
“……。”
“找你!五毛。发什么呆呀!”胖大婶服务员把找头扔在台面上,把嘴一撇鄙夷地说:“这个年头儿搞的啊,一个个妖精似的,把那一个个魂魄儿都搞没得了。”
栗伟一时没弄懂她在骂谁,就见她骂完了往下一堆,回到了原先的慵懒。
他瞪了她一眼,但心中还是泛着莫名的怅然。他定了定神,想到九点左右有一个领导与水墨组来宾互动的小聚会,要附庸风雅的,便急急找曹哥去了。
(四号岗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