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乔万丽早就知道杂志社方面在展会日程中埋了“峨眉山笔会”这个“伏笔”。

   乔万丽对自己的要求是，做一个条条道路和关节都要打通并且能打通的职场优质女人！她想不断得到升迁，但又不想“一路睡上去”，那仅以年龄和容貌作资本的事儿，她不屑。但她认为，就因为官场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才持有天然的通行证。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找到发挥的空间。比如现在官场里说是“领导用你，你是条龙；领导不用你，你是条虫”吗，她就有本事得让任何领导都永远用得着她。

   果然，凭着是本地人，她到重庆没几次就已经与杂志社的人混熟了。

   她在人家的办公室主任那里搞清楚了，高总编，其实是副的。社长兼总编不久前已经退休，位置缺额待补。每天说无欲无求的高总编渴望这个位置有一段时间了。她在人家的行政处处长那里探知，《环球经贸》杂志社的开办单位是上市公司环球商业集团。高总编对这次大展那么上心，亲任秘书长，是因为这既是表演给集团公司高层看的“戏”，更是不动声色之中的“利”。

   大展开幕那天晚上，组委会搞庆祝酒会和舞会。乔万丽只在舞场上转了几圈，就又了解到了一个“天字号”重要情报：联合会樊大同副会长竟然与高总编是大学同班同学，并且是住同一宿舍的铁哥们儿。难怪呢！那一时间，乔万丽心花怒放，当即举杯在高总编面前作仪态万方状。她知道，樊副会长表面上是副职，实际上是部里派到会里来掌握人事权的实权人物，她还不失时机地请高总编跳舞并且告诉他，环球商业集团公司的乔董事长是她的一个不太远的远房亲戚，算起来她应该叫他大表哥吧。

   舞池里，高总编说到后边有个峨眉山笔会，并且说：“我没告诉你们樊会长，就先告诉你了，要保密哦。”高总编在乔万丽面前表现出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比其他人更近。一会儿又说：“在雁翎山庄。肯定有一批大家到场，肯定能产生一批大作。等我们老同学在那边聚会时，你一定要参加呀。”

   “那是当然的。我们樊会长应该会来参加颁奖典礼的。”乔万丽一边应着一边想，我一晚上等的就是你后面的这一句。

   她几乎是立即把这些“情报”通报给栗伟。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一直就喜欢暗暗地看着栗伟信心满满地走在人前的样子。

   前天下午颁奖典礼，只录像不直播。曹哥找了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分别宣读各个奖项的颁奖词，重庆市有关方面的领导、集团公司的乔董事长、联合会的樊副会长、杂志社的高副总编等人向获奖者颁发了奖杯、奖牌。

   栗伟没有参加颁奖典礼，他今天负责与重庆电视台方面联系，一俟颁奖结束，各位领导都会来录制那个“传说美术”的节目。这几天，由杂志社与电视台共同开办的这档子访谈加蹦跳唱歌的节目很火。在曹哥的安排下，各位金奖获得者在镜头前着实风光了一番，各家赞助单位也借机海吹了一番。最后出场的是领导，正所谓“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边”。

   颁奖晚宴进行到酒酣耳热时，高总编忽然春风满面地站起举杯道：

   “今天是高朋满座、群贤毕至，我代表大展组委会宣布，邀请所有获奖者和特邀佳宾从明天开始到峨眉山一游，为期三天，一切费用由杂志社方面承担。祝大家随时好心情。干杯！”

   由曹哥领掌，宴席间热烈的掌声响作一片。

   大展议程并无此项，这个突然的安排会使栗伟感到意外，曹哥忙解释说这是他在展会开幕后灵机一动的提议，被采纳了。

   “你们乔处长早就向樊会长汇报了，他蛮赞同。这个，你得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而我们自己想要什么。”曹哥进一步解释道：“请放心，不用花你们的钱。高总编还交待，接待规格要高，要关注客人兴致，还要分门别类组织几个由佳宾和获奖者参加的笔会、野外写生活动。我们要做的就是同步把活动上报上刊物上电视上专栏。说好了，活动产生的作品每人至少要赠送一幅给组委会留念。”

   谁知栗伟无动于衷道：“结果是人人名利双收？”

   “正是。”曹哥那天晚上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得意。

   栗伟这会儿找曹哥，是要把昨晚作了“政策把关”的领导题词文字稿给他。栗伟向来认为世间的事儿，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讨厌杂志社后边的小动作就不相互配合了。更何况樊副会长认可了峨眉山笔会，多一个与这些书画大家接触的机会，对栗伟来说乐在其中。他猜，曹哥可能正在会议室忙着落实十点钟会场的布置和座位安排，就迳直来到二楼。

   果然，曹哥宽大的身板儿正在这里晃着。

   “就绪没有？”栗伟递过题词稿并问道。

   “还差一点儿。”曹哥一脸的天然卷络腮胡子几天没刮，乱草般地盘踞在方脸方下巴上，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他奶奶个熊，摄像机和摄像师还没有到，还有几个报社的记者说是要来但现在还没来。不过还好，先前答应来的领导都在路上了。重要的是得把他们的秘书和司机侍候好喽才行，随行人员要关照到。张，你等一下一定要把司机们拢住了。”曹哥对门外一个小伙子叫道。

   “没问题！都招呼到了。”小伙子应声下楼出去了。

   “我能帮上什么忙？”栗伟做出伸把手的姿态。

   “有我会务组那帮子人，对这些他们轻车熟路。等一下小袁也会来帮我招呼笔会那边的事儿，放心吧。”曹哥把题词稿在空中晃晃道：“你就一件事，前出二里地作为迎接市领导的第一站，我候在这里作第二站。”

   “小袁？刘教授的那个学生？她凭什么要帮您老人家？”栗伟诧异地问道。

   “咱面子大呗。小姑娘长得不错，也是重庆妹子，得了‘青年才俊奖’，正愁没人提携呢。帮着老头子们递支笔铺张纸的，老头子们看着舒服，她也许能另有机会。”曹哥道。

                        袁如瑜  作  《峨眉之韧》

   “这还不是你给她的关照？”栗伟又问：“高总编他们会不会来？”

   “高副哇，他和你们的樊副肯定都会在他们认为该出现的时间、地点出现，这用不着你我操心。”曹哥揶揄道：“今天来的这群官儿的级别足以让他们出现。”

   “要不要叫上乔处长？”栗伟问。

   “你怎么事儿这么多。你们的乔处女‘没水能游几十里’，能来事儿着呢，闲不着。”曹哥哈哈笑道：“这会儿不知道又在跟哪位套近乎呢。”

   “有时候我看她也是瞎套。”栗伟不以为然道：“刚才看见胡先生来，她马上就粘了上去。九点钟小会本来没有人家胡先生什么事儿，可她就是硬要人家‘拨冗参加’，还向人家要什么墨宝呢。我看旁边的孟先生脸色就不太好看。”

   “你说的是胡石千吧？”曹哥大笑道：“九点钟小会是水墨组的，那老胡是搞古玩的，写字跟蚯蚓似的，站都站不起来。你也别说，不知咋弄的，在他们那地方老胡头名气挺大。结果，就有记者吹他的字说是独创的‘无骨体’，我的妈哟，就跟这年头嘶吼两嗓子再找人吹就算作外国摇滚，胡乱比划两个跟头再找人捧就成了中国功夫一样，颠覆哇！”

   “要说古玩玉器的鉴赏，汪奇新先生会不会比他要利害些？”栗伟探询道。

   “这是个无底洞，说不上谁利害或者不利害。民国以前在这一行里就有开始有两种奸诈了，一是有根有据地把假货说真，一是有根有据地把真货说假，无非是皆为利来又皆为利往。汪奇新和胡石千算是同行，天生是冤家。但是，别看他们今天你咬我来我咬你的，明天该合作了，也是你帮我来我帮你的。颠覆哇！”

   犹如醍醐灌顶，栗伟在这里悟出了不少此行中的“佛法”。

   大堂里，柜台后边的老女人歪斜在躺椅上，嘴角耷拉下来，显然闲游在梦乡之中。

   “她该是这里经理他大姨。”曹哥呶呶嘴道，一脸的坏笑地往会务组房间去了。

   “谁敢说不是！”栗伟点头肯定，出门东行。

   （杨毛掸子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