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结重庆5 续接人/杨毛掸子>从雁翎山庄远眺峨眉群山,好一个重峦叠翠、云缭雾绕......

  从雁翎山庄远眺峨眉群山,好一个重峦叠翠、云缭雾绕。黝黑的柏油路蜿蜒着通向远方。路两侧树木繁茂、满目葱郁。近处草丛中盛开着峨眉山的杜鹃花、报春花,鲜红雪白。耳边燕雀啾啾叫着从头顶掠过后,除了远处溪水潺潺之声,就剩下一片的令人心悸的静谧。

   “世外桃源不过如此。”栗伟赞叹道。

   前面是报国寺。时辰还早,几无游客,只有三两个和尚在门里门外洒扫庭除。此寺坐西向东,寺里树荫蔽空,红墙碧瓦,香烟袅袅。门外是一对镇守山门的石头狮子,张牙舞爪。门两边有对联称:“凤凰展翅朝金阙,钟磬频闻落玉阶。”又有联语道:"独思喻道,敷坐说经。"


      罗亦  作  《峨眉山报国寺》

   

   栗伟见售票窗口紧闭,料是卖票的还没到,又看看还有时间,就踅进了山门。

   转过藏经楼、瞻仰华严塔后,栗伟信步踱进七佛殿。七佛殿因殿内正面一排有七座金佛而得名,但它又因与蒋介石颇有渊源而有名。殿内一面墙上至今仍然挂着由蒋介石书写的“精忠报国”黑色匾额。栗伟抬头见了,一时就有不少世事沧桑的感慨。想到传统教育中说老蒋在抗战胜利后从什么山上下来“摘胜利果实”的内容,便又思忖道:“总把老蒋当山上的猴子,还真的那个什么些了呢……。”

   殿外进来一个老和尚,躬着腰提个小桶为灯添油。

   栗伟凑上去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师傅,打搅一下,这七座佛都叫什么?”

   老和尚打量了一下栗伟,见他认真,便回道:“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婆佛、释迦牟尼佛、拘搂孙佛、拘那含佛、迦叶佛”

   “老师傅,能不能给讲些佛经?”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施主如果愿意,可以在初一或者十五到寺里来听方丈讲经。”

   “这……我从外地来的……。”

   “阿弥陀佛。施主想知道些什么?”

   “给讲讲《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吧。”栗伟道:“我的一个同事到香港培训期货、股票和证券,结果老师给他们讲《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后来他说,数年后忽然有一天就领悟到其中的奥秘了,从此百战不殆,真的这么神奇吗?经文我读了读,有些意思,但不太懂。”

   “阿弥陀佛。简单说,佛经来自印度的梵文,般若是智慧,大智慧;波罗蜜多就是到达彼岸之上。”老和尚解释道:“心是影子,是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和色、声、香、味、触、法这六尘相对起的认识。心同外境集合而缘起的幻影,叫作幻心。心中起的道理,叫做幻法。幻心造成幻法,一切人事等等,六道生死涅槃,一样是幻的。真心是无心之心。妄心是念念流浪,渐入迷途之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教人用智慧观照自己,回归到清净寂灭无心之心的本位。”

   “我的同事悟到什么了?”栗伟问。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老和尚道。

   “师傅,能不能说得明白一些?”栗伟又问。

   老和尚轻轻摇头。

   “要是概括成一个‘空’字如何?”栗伟再问。

   老和尚微笑不语,自顾自地给灯添油。

   “师傅,谢了,打搅了。”栗伟谢道。

   忽听后面有人说话,声音清脆且空灵:“‘空’分两种:一空相,是有相的;二空义,是性空,是本来空。如果空的道理不明,自心相貌也难彻悟……,不知你说的是哪一种。”

   栗伟吃了一惊,回头看时,竟是罗亦。只见她身背帆布画夹,一手提着个装颜料画笔的小袋,一手持着一把香由殿外缓缓地走了进来。

   “哎,是你?”栗伟欣喜道。

   罗亦抿嘴一笑,转而向老和尚合十行礼道:“老师傅,阿弥陀佛。”

   “施主与佛有缘。”老和尚垂眉低眼双手合十,提上桶口念“阿弥陀佛”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意外遇到罗亦,栗伟十分高兴,夸道:“你很不简单哪。”

   “你才是。其实我觉得你一个‘空’字概括的挺精彩。”罗亦目送老和尚离开,回头盯着栗伟的眼睛道。她过肩的长发似一股黑色飞瀑挂向胸前,眸子像一泓清澈的深潭,要把他的内心一下子浸满一般。    

   栗伟承接着罗亦柔和的目光,心里感到一阵被抚平般的舒缓,道:“刚才讨教他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其实是一部比较通俗的经文。共有七译,唐玄奘所译。无非是告诉信众,凡人要度苦厄,了生死,成大觉,非从自心下手不可。对吧,罗亦老师?”

   “你都知道,还让人家给你讲经?”罗亦的声音很轻。

   “不是,当时有个冲动,就想试试这里的和尚有没有些佛学造诣,是不是野和尚。”栗伟笑道。

   “不会的。这么著名的寺院,峨眉山佛教协会就在这里,是这个地区佛事的中心。何况他们每天都是要做功课的。”罗亦一边说着,一边出门把香点燃后插在门外的香炉里,回来在蒲团上双膝跪下,合十双手,虔诚地向上面的七尊金佛拜了三拜,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正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栗伟想了一想也就近在另一块蒲团上跪下:“不妨就和你一起念念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诵经完毕,俩人起身再次向上行礼,然后一齐出了殿门。

   “你信佛吗?”罗亦看着栗伟道。

   “我是俗人,对佛教有些喜欢而已。不过,好像罗亦同学对佛经是有些心得的呢。”栗伟反问道。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妈妈没了寄托转而信了佛,我大概会受些影响吧。你呢?”罗亦似乎不想触及往事。

   “我搞哲学研究,就会接触宗教。哲学与佛教的联系是被很多大家名人认同的。比如,谭嗣同的《仁学》开卷就有‘凡为仁学者,于佛书当通华严及心宗、相宗之书’;康有为是受佛教影响才参加革命党的;胡适也研究佛教。有人还说,从哲学角度看,佛教的华严、唯识、天台等宗派可以叫做华严哲学、唯识哲学、天台哲学,等等。当然,这都是见仁见智的。”

   “佛经是人类思想精华之一,本身就有征服信众的魅力。要不然不可能既为统治者所用,又为普罗大众所受,流传到今天。释迦牟尼,能仁寂默,翻译的多好。他把自己在菩提树下参禅顿悟的人生告诉大家,诵读成经。问题是,一个人怎么能够悟出那么多的道理,他真的是天才,多么深邃的思想境界。”罗亦感叹。

   “佛教博大精深,典籍浩如烟海,后来的高僧大德也不断在为它添砖加瓦。”栗伟话题一转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听我们说话啦?”

   “想来这里写生,碰巧了。背后一看就是你。”罗亦答道:“有点儿班门弄斧了,是不是?”

   “那老和尚的应对是没错的。记得这后边的梵咒好像是不能说出其意来的,只能领会自知。所以,他笑笑不回答,就是回答了。你把它说透,可能是错了。不是说印度佛教的僧人之间有辩经斗法一说,唐玄奘就是因为是辩经斗法的高手,才受人尊崇的嘛。不知不觉中,那老和尚跟我其实就有些辩经的味道呢。”栗伟笑道:“看来我不会是他的对手。”

   “人家大概是觉查到你对佛学并非一无所知。”罗亦环顾左右,又感叹道:“一到这种地方,心中净静。在禅的境界里,没有尘世纷扰,感觉真好。”

   “不见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寺庙里也是一样的。”

   “只要按照佛的指引,烦恼就可以消弥,矛盾也就不为矛盾了。”

   “说的也是。但条件是要人人都有向佛之心才行。这是在以佛教立国的国度里才可以期望的事。”栗伟又问:“你知道陈教授为什么不来?”

   “知道一些,不太知道。” 罗亦莞尔一笑。

   “挺有些禅的味道。”栗伟也笑,说心里话:“陈教授不来真遗憾,你就算作他的代表吧。”

   “我就一个作者,只能代表我自己。”罗亦轻轻笑道:“来的时候,陈老师倒是让我有机会要转达一下他对大会的谢意。”

   “我们谢他还来不及呢,培养出你这么出色的学生。”栗伟叹道:"他就是太清高了。"

   “也许吧。”罗亦低下头来,不想说导师任何的不好。

   “其实,商业化是一个方向,艺术品有市场才有前途。”栗伟自说自话。  

   “不见得吧。比如这寺庙里有这么多的艺术珍品,没有市场才能保存下去,这是它们最根本的前途。有了市场,强盗小偷们可能就要来了。当年圆明园的浩劫就是因为他们把从我们这里抢走的东西拿到西方后可以进入市场,并且受保护。”罗亦随口为导师辩解着,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从哪儿找来的逻辑。

   “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结论也就不同了。是不是可以这样看,真正的艺术品是人类某种精神的传承,是无价的。陈教授是那种把艺术当作生命的人,对他来说件件作品都是呕心沥血之作,所以是无价的。但是,另外还有一种人,他们把艺术品创作当作谋生的手段,希望用自己的劳动创造价值,所以,他们追求作品有较高的市场价值,也无可非议。至于强盗的逻辑,我们都不认同。有朝一日中国真正强大了,有了足够的国际规则制定权,肯定是不会允许买卖战争掠夺品市场的存在的。”栗伟妥协道。

   “多希望能看到这一天。”罗亦附和道:“可是,人真该少些贪婪。”

   “是‘丛林法则’让人产生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只有靠实力、智慧才可能改变。”栗伟道:“佛教认为禅修是持戒、修定、生慧的过程,能够增长智慧。有了智慧,才能止住无尽的欲望。这很有道理。哎,不知道陈教授搞创作的时候会不会进入禅修的境界?他画的人总是很静很美,即使是当年的《战地黄花香》。”

   “艺术家都有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罗亦显露出对自己导师的崇拜。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栗伟道:“这种思维方式就让人很纠结。”

   “那是高更。”罗亦瞪大眼睛道:“你也知道他?”

   “法国后印象派画家、雕塑家、陶艺家、版画家。”栗伟刚刚完成一篇关于哲学与西方美术思想的论文,《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是高更的名画。

   “高更为这幅画用掉了整整一个月,在癫狂状态中创作,与禅修的境界毫无关系。”罗亦道:“你不是美术界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一目十行地看书,什么都有了。要写哪方面的论文,采访哪个界别,先看看相关知识而已。结果是什么都知道一些又什么都不知道。”栗伟作出无可奈何状。

   说着看着,俩人并肩走出寺院大门。栗伟要去接人,不舍地朝罗亦摆摆手道:“我得回到世俗了,要前出二里地接领导。不想跟我一起去了解一下领导的思维?”

   罗亦微笑着摆摆手,摇摇头。

   栗伟走出一段路,回头看到罗亦在寺院门口打开了画板,白色衣裙在绿色山野的衬托中显得特别生动。


  (淼淼草  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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