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乔万丽把几位特邀佳宾一一送到房间。
“谢谢、谢谢,周到、周到,乔处长。”胡石千对乔万丽的服务印象深刻,很是满意。
“胡老,九点钟重庆、峨眉和环球集团的有关领导都会来。”乔万丽再次叮嘱道,“机会难得。您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不要客气。哦,还有一会儿时间,一路辛苦,先休息一下,泡杯茶,这里的云雾茶很有特色呢。”
“记得记得,放心放心,一定一定。”胡石千欣然接受。乔万丽转身冲着楼道喊:“都注意了,凡是领到十点钟小笔会邀请的,请别忘了带上胸牌准时参加。”
胡石千觉得自己明显是受到了特殊的对待,心中暧洋洋地想道:“嘿嘿,这年头儿,做的不如说的,说的不如吹的,吹的不如瞎吹的。凭的不是什么实力,而是名气,嘿嘿!”一背手一回头,掐头去尾,他嘴里哼着《锁麟囊》踱进了房间:
“嗯……楞各里个弄滴东……
吉日良辰当欢笑,
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此时却又明白了,
世上何尝尽富豪……”
别看胡石千七十好几了,爱凑热闹的秉性就没有一点儿改变。四十年代初在上海滩的法租界,他二十来岁就小有名气,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整天价周旋于交际花之中。后来,有人说是中共上海地下党城市工作部看上他了,曾让他做了些外围工作,但说不清有没有发展他。解放后,他真以“地下党”自居了好久,直到文化大革命被造反派戴上了“特务嫌疑兼历史反革命”的高帽,他才急忙努力洗刷。“文革”一结束,他又开始不停地申诉,要求落实政策,说当时自己以经营古董为掩护从事地下工作,至少送过一次情报。组织上对他的申诉并非不重视,多次派人去上海调查,怎奈年代久远,证人消失,档案毁损,线索很快就用尽了。因此,他个人的历史对于外人来说,已成悬案。
胡石千用自己带来的紫砂壶泡上茶,玩味着杯中散发出来的清香,随手向会议文件包里去掏乔万丽说的那个胸牌。可掏了几下,包里并没有那个劳什子的胸牌。“这些小家伙,怎么能把我给忘了呢”。胡石千心中一阵不快,但马上轻轻地一笑,唱道:
“休要噪,且站了,薛良与我去问一遭……”
曹哥召集会务组的人落实完开会人头和程序,放心了。
他把会务组的人都打发到会场上去各司其职,自己坐下来,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就想静一静,再梳理梳理头绪。主要是呆会儿各位领导和特邀佳宾来了以后,怎样让有份量的人写有份量的字,出有份量有价值的作品。至于仅仅能作附庸风雅用的,怎样让人家体面地附庸风雅。最后,怎样召唤大家一起搞一个大合作项目,来个锦上添花的大结局。
那张既大且长的宣纸已经粘接好了,墨汗是再熬制一回一品阁的。
呑吐之间,青烟袅袅,几个月来的辛苦历历在目。拿到批文那天,高总编那一句“你真的以为凭你自己跑来跑去就能成事儿”的话,让他憋闷了好久。直到现在,仍然是一头雾水。他一向认为工作就是生活,肯干能干加巧干就行。杂志社驻京办表面上是个外放部门,实质是老社长以及高总编他们按照“手眼要通天”的部署设立的机构。在京城这地方,闭眼随便一薅,能薅着一打处级干部;睁眼随便一薅,能薅着一打厅级干部。这么些年来,他一只眼睛盯着集团公司的动静,一只眼睛盯着社里的动静,第三只眼睛还要盯着周边的京官们。天天应酬,说场场烂醉过了点儿,但也差不太多。
不过,枪杆子里边出政权,酒杯子里边出政绩。杂志社这几年事事顺心,发行量节节高升,多次整顿审计都擦边而过,有惊无险,与京城里有他这么一个左右逢圆上下通达的办事处副主任太有关系了。老社长说了,好好干,将来怎么怎么提拔你;但老社长还说了,办事处永远不设主任。其实,道理大家都懂,“主任”是个画饼,是个符号,是个吊胃口的饵料,是个鞭策“副主任”干活儿的工具。时间一长,曹哥知道的道理就变成了……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什么时候能被集团召回社里当个副社长兼总编、副总编的?这是曹哥在皇城根儿关心的要事。高副,哼哼,除了阴阴阳阳,有什么本事?
确定要接下安徽搞砸了的大展项目后,他负责寻找联办单位。高总编下达的目标是:级别,不低于副部级,这才能让大展上“档次”;性质,与文化、联谊沾边的较为松散的正式组织或社团;影响,既能够及于国内且能够波及国外;背景,最好有国家机关的背景并且足以对地方政府施加影响;财力,一般即可,但大展的商业化运作要充分。
曹哥按图索骥,寻寻觅觅,结果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通忙活,符合要求联办单位仍然是“两处茫茫皆不见”。这时候,高总编打来电话,让他到北京东直门外什么胡同里多少号看看,有个叫什么“联合会”的单位,适合。
那天,接待他的就是栗伟。
开始,双方都摆出正规谈判的架势,寸利必争。然后,各自带着情况回去汇报,接受指示。再后来又摆出了充分合作的架势,分利让利。几个回合下来,一切谈妥,合作开始。
曹哥始终认为是自己的谈判技巧占了上风,起了关键的作用。
“联合会那个栗处长,书虫子一个,除了长了一付好皮囊、一付好骨架外,一个字叫傻,二个字叫大傻!”这是曹哥回来向高总编汇报情况时说的:“那绣花枕头骗骗女孩子或者当个衣裳架子可能还行。我以为他们要价还会涨,私底下做了不少让会务成本虚高起来的功课,结果白做,人家不懂得计较。哈哈,颠覆哇。”
“是——吗?”高总编当时就说:“我怎么听人说他少年得志,才华横溢呀”。
后来与栗伟的接触证实,高总编的话是正确的。于是曹哥又觉得栗伟这家伙总是在装傻。想到一会儿袁如瑜自愿来当自己的帮手,曹哥的心中一阵荡漾:“嘿嘿,这妞儿,有点儿意思。”。
从大展刚开始遇到袁如瑜,他就喜欢上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还有尖而挺的鼻梁、大而厚的嘴唇。这丫头这里那里总让曹哥觉得性感。直到两人那天晚上谈了一次后,曹哥就知道他和袁如瑜之间注定要发生些故事。与袁如瑜交往,最让他感到舒坦的是她处理问题的方法——直奔主题。在曹哥看来,她是那种最懂得“别人需要什么”和“自己需要什么”的女人,觉悟得早,何况那么的年青且有活力。
曹哥在内心确定的办展宗旨,是要把奖项的“按需分配”问题包括在内的。但为了项目审批,他在上报的方案中只字不提这个,反复地出现的概念是“客观、公正、权威、高水平”。他甚至还把评分标准具体化到构图、比例、造型、技巧、线条,以及质感、空间感、体积感,色彩、明暗、虚实、清洁等各个方面,让人觉得恨不得要用电脑来作评判官才好。果然,各方面领导对方案都十分满意。
门外人影绰绰,打断了曹哥的思绪。
胡石千捧着他的紫砂壶踱进门来,后边跟着的是袁如瑜。她今天头扎了一个马尾巴,身穿一件圆领白衬衫,着蓝底兼条状灰色细花的裙子,像个清纯学生。她与胡石千在楼道遇上,就一同边走边聊过来。
“……刘教授在主任的位置上呆了多少年了?”胡石千问着。
“十五年。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袁如瑜的语速很快。
“像刘教授这样的,退休以后会有更多人找他的。国画这东西,好就好在人越老作品越值钱。人一死,作品价格就翻番啦。虽然说这话不吉利,但道理是这样的。”
“老师要是退休了,真正赚大钱的时候就到了。现在他是人在其位,要赚钱不好太明显地摆在桌面上,所以,……我们都觉得他以后会去开公司的。”
“其实现在挺开放的,不必过于拘泥。就比如你们这一帮子同学,画得都挺好,大家一旦联合起来,什么事情做不成。”
“中国有‘文人相轻’的传统,我们也不可能免俗。所以,合起来是一件难事。当然,事在人为。”
“你这丫头事儿看得挺透,嘿嘿。长江后浪推前浪哪。”
“还得请您老多指教呢,我们毕竟年青。”
以袁如瑜25岁的年龄和研究生将要毕业的资历,她在书画界确实年青。把带来参展的作品放在大师级人物的作品中,其线条的老辣程度的确会有些许逊色。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真正严格的打分标准下她没有多少便宜好沾。对此,她心知肚明。
她三岁开始写字学画,爸爸带着她每个周末风雨无阻地往少年宫跑,往辅导老师的家里跑。袁如瑜的争气加上聪明刻苦让她学什么像什么,很快就在许多全国性的青少年书法绘画大赛中崭露头角,大小奖杯捧了不少。在书法方面,她写得一手漂亮的小篆;在水墨画方面,她画得一手漂亮的工笔牡丹仕女图。所有教过她的老师都说搞书法绘画的人心要平和虚静,但她从来不以为然,写着玩、临着玩、画着玩,一直玩上了大学,玩成了刘竹海的研究生。
在学院里,她是婷婷玉立的校花。追求她的小男生成堆成打。刚上到大二,被一位长相帅气的学长吸引,在校外租了间房子开始同居生活。不到半年,她嫌他幼稚,甩手搬回了女生宿舍。那位学长差一点儿为她跳楼。大三时,一位研究生落入了她的情网,她也曾对同宿舍的同学说要疯狂地爱一次,还搞了个“试婚”仪式。结果,过了八个月,两人分手了之。据说是她对那男孩子说“我对你没有感觉了。”而她向外界提供的说法则是,经试婚发现那男孩子心胸狭隘,不能给她带来前途,所以不适合她:
“你不敢试,就不可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个男人。世界之大,男人之多,总有适合于我的。”袁如瑜满意自己在处理这些关系中表现出来的洒脱。
在她看来,女孩子的青春和容貌,是武器、工具和法宝。只要足够漂亮,男人就是笼中鸟,网里鱼。这是人类史已经证实了的铁律。所以,凡是有人生目标的女孩子,都要懂得把手段和代价作为为目标服务的次要问题,特别是当你还年青,拥有手段并且付得起代价之时。
袁如瑜的这些折腾从来就没有影响过她的学业,相反,她说这有利于产生创作的激情,还说她观察了几乎所有教过她的老师的个人经历,研究了许多国外大师级人物的传记,结论是,不管是明是暗,他们无一例外地与多名异性有过丰富的情感经历。
她的导师刘竹海在人前说起她来,自然是赞不绝口的。夸她嘴甜手勤,笔触随心所欲。在人后,刘竹海为了应付各种索要字画的人,时不时地干脆就让她捉刀代笔。袁如瑜也乐此不疲,以至于能把刘教授题跋落款的习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为了争取到与刘老师一起来参展的机会,颇费了她一番功夫。宣传处、研究生部,一个个关节都得疏通过去。该送礼的送礼,该托人的就托人,见了只是色迷迷地盯着自己看的关键人物,就设法与他或温存一番或撒娇一番。
得知曹哥是大展的主要操盘手之一后,袁如瑜就开始观察他,捉摸他的弱点。当她认定曹哥的狮子卷毛发型和留了很久不刮的络腮胡子,正是给她这样不安分且有需要的女孩子发出的男性暗示时,心里便有了底。
凭直觉,她认为对于曹哥这种性格、这个年龄的智慧男人,绕弯子是没有用的。要直接并且明确地告诉他,她此次不能空手而回,因为她所在的美院国画系正缺一名助教,需要竞争上岗,她很想得到那个职位。她需要在这种准国家级的大展中获得任意一个奖项,为她的下一个目标增添助力。
在去见曹哥前,她仔细地做好了各种准备。她精心打扮了一下,换上一身鹅黄色的低胸吊带配短袖短摆镂花小外套的连衣裙,随手在耳后喷了些许法国香水。她对自己的脖颈、锁骨、前胸的形状和肤色向来充满自信,但仍然左右侧身照照镜子,观察这种没有钮扣的短外套,能不能让里边的春光做到半遮半掩,时不时地还有“乍泄”的机会。
如此一来,她到了曹哥房间里没一会儿,就发现了曹哥瞟自己时的异样眼神。
曹哥是什么人,虽不能说阅女无数,但处在京城关系网旋涡中的他,带人去“敏感地带娱乐城”之类的地方,让坐台小姐给他们做个全套服务,自己跟着沾点儿光,也不是只一次两次。但是,在袁如瑜找到他时,他还是没有料到她的直截了当。
他很快发现这姑娘和自己实在是太投缘了,沟通起来实在是太顺畅了。年龄差异简直不是问题,任何点子都是一点就透,任何想法都是一说就通。有句老话说人要是相互认同,就会“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正好用来形容他们俩那天晚上的一致性。总之,她让他一见倾心,他让她一见如故,痛快。结果,俩人把包括底线在内的一切都一次性地说了个清楚,包括她没有想要嫁给他的意思,他也没有想过要娶她。
第二天,曹哥召集组委会开会。他在会上提出,鉴于参展书画家入行时间跨度太大,原来设计的金银铜奖覆盖面不足,需要增设几个带鼓励性质的特别奖项,用于激励年青人的文化传承精神。比如,“青年才俊奖”和“最佳创意奖”等等。
建议顺利地通过了。新奖项的奖牌制作虽然无法赶上颁奖典礼,但是宣布一下,会后补发就是了。
曹哥见胡石千进来,起身给老人让坐,一面与袁如瑜打着招呼。
胡石千向壶中嘬了一口茶并介绍道:“这是小袁。来来,小袁,你的事儿先说。”
胡石千以“前辈”自居,到哪儿都要主导,到处都是他的主场。他不觉得“倚老卖老”有什么不对,相反,欣然接受晚辈们的尊敬或追捧,才能显出老的价值,老的品位,老的文化。
“呵呵,我们认识,水墨组的青年才俊。”曹哥对胡石千说:“《暮云春纱图》。”
胡石千晃着手里的壶道:“噢,很好啊,很好。小袁,你先说。”
“还是您老的事儿先说吧。反正我一会儿得给曹哥的小会打下手呢。”袁如瑜笑靥如花,双手伸到脑后拢了一把“马尾巴”,动作干净利落。她知道女孩子的这个动作能让身段曲线毕露,特别是能让自己的胸脯在曹哥面前展现动人的瞬间。
曹哥当然瞥见了,心里痒得恨不得拦腰搂了过来才好。但碍于胡石千,他连目光都不能有些微的造次,脸上合理地绽放笑容道:“啊哈哈,行,谁先说都行。”
“为什么我的文件袋里没有十点钟笔会的胸牌?”胡石千正色问道。
“怎么可能没有呢,这还得了。”曹哥刚才从栗伟口中已经得知此事,小会是水墨组的,胡石千不在受邀之列,但一事当前,他很快另作抉择,两手一摊道:“啊,是我们工作的失误。这么重要的聚会怎么能够没有您参加呢。会务组这帮小子一会儿不被剋就会出事。我马上让他们给您送一个过去,别耽误了事儿。”
“那好,我等着。小袁,说你的事儿。”胡石千算说完了,但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刘老师让我跟组委会交涉一下。”袁如瑜有些犹豫:“呆会儿的小笔会他不想参加集体创作部分,只单独作画。另外,给组委会留作纪念的作品尺幅不能太大,要不然要支付一定的稿费。” 袁如瑜本不想在胡石千面前说这事儿,被逼到眼前了又不得不说。老师的这个要求即使在她看来也并不怎么的地道。
“当然,当然,作者有创作自由,这是我们一贯秉承的原则。我们主要是联谊性质的活动,大家一起乐一乐,交流交流艺术而已。”曹哥心中一惊但和颜悦色道:“不知刘老师能够接受的是多大的尺幅?”
“刘教授如此懂得做生意,将来必定发大财。”胡石千酸酸地讥讽道。
“斗方、册页或者扇面都可以接受。”袁如瑜小声道。
“这个……也未必太小了些吧?如果不画画,由刘老师贡献书法墨宝的话,是不是条件可以宽一些,写个条屏?最少也应该是个对联吧。怎么样?”曹哥讪笑着说。他在心里骂道:“奶奶个熊,这死老刘头儿,事到临头敲老子的竹杠。”
“这我得回去问问刘老师。”袁如瑜转身把曹哥拉到近前,附着耳朵悄声咬着说:“我只负责带话儿。怎么做还不是看你们的安排。该给他的就给他点儿,不对外说就是了。只要他好好画,你们还不是得大头?”
袁如瑜说话的时候,曹哥对于来自她发稍的淡香很是受用,悄声问道:“什么牌子,这么香?”
“去你的,不正经。”袁如瑜小声笑道:“这个老胡头儿也挺有意思,刚才在楼道上把你们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儿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
“老干部需要尊重,也容易满足。”曹哥忽又想起一事:“你得想个方法告诉一下乔处长,哄着胡老头儿高兴没错,多哄几个也没问题,但让她看清楚小会佳宾的名单,千万别再添乱了。刘老师这边就按你说的办,但别太计较,在这儿坏了名声,影响可大了。”
袁如瑜心领神会地点着头。
胡石千耳背,听不清他俩说些什么。但看上去是些不想让自己听到的,就知趣地一屁股坐到对面的沙发上,认真地继续嘬自己壶中的茶。
一会儿,曹哥和袁如瑜俩人叽咕完了,曹哥大声道:“小袁,麻烦您回去对刘老师说一声,这个小聚会不只是杂志社的事情。今天除了各位水墨大家,还有重庆方面的领导、樊会长、高总编,峨眉当地的唐副市长也参加呢。联合会是省部级单位,他们部里的领导也还在等着欣赏刘老师的墨宝呢。”
“好吧。回见了。”袁如瑜同时向胡石千拱拱手,扭身出门去了。
曹哥打着"部里领导"的旗号,相信这个提醒有“笑里刀剐皮割肉,绵里针剔髓挑筋”的作用,同时也想让胡石千听听。
“你这话说的,刘教授听着会认为在吓唬他。我看你就依了人家。要不然人家胡乱画几笔了事,你的损失更大。”胡石千哪儿能听不出来,他熟门熟路地回敬了曹哥。
曹哥冷笑道:“您老瞧瞧,商潮袭来,世风日下,斯文扫地,文人风骨都到哪儿去了。大不了都给我来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坏的是自己的名声。”曹哥随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十字,在右上角加了一个圈儿。忽然觉得此话与自己的身份和活动目的不符,忙打住道:
“胡老,您手中的壶看来有些年头了,像是件真家伙。给咱看看?”
“开玩笑。眼观手不动。”胡石千止住曹哥,举起壶道:“看见下面‘荆溪华凤翔制’的方章没有,这是康熙年间制壶大师华凤翔的紫砂精品。到哪儿能再找一把你试试?”
曹哥绝不相信有人会把价值连城的古董级紫砂壶成天端在手中作“品茗”之用,但仍然说:“哎哟,开眼了。您老人家可得把这东西拿稳了收好了,回房间里歇着等着吧。”
“行。一会儿见。”胡石千见曹哥没有再留他聊聊的意思,便端壶迈步,晃出会务组房间,由楼道里一路哼去: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
一样心情别样娇。
不是我无故寻烦恼,
如意珠儿手未操,啊,手未操……。”
(皇子坡 接)